大兴城。
最近这段时间,杨广可谓是兴致勃发。
想到马上就能沿运河乘龙舟南巡,杨广便是按捺不住的激动。虽然他现在已是大隋天子,却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
乘坐高大的龙舟,在他开掘的运河中,再征召十万民夫拉船,这是何等震撼人心的场景,才能彰显他这位大隋之主的威势。
但就在这时,杨林的奏报被快马加鞭送到杨广面前。
听闻消息时,杨广还有些意外,可是等他看到急报之中的内容,顿时脸色一变,咬牙道:
“朕为大隋天子,自从登基以来,建立何等功绩,难道朕想要去江南看看都不行吗?”
在前方,宇文化及听到杨广低喝,亦是脸色微变,他小心翼翼道:
“陛下息怒,陛下乃是大隋之主,自然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宇文化及向来如此,他能够获得杨广宠信,不就是因为他能够猜到杨广心中想法,并且顺着杨广的心思。
听得宇文化及之言,杨广稍微缓和了一些,他吐出浊气,点头道:
“皇叔年纪大了,朕却年富力强,正值巅峰。如今大隋何其强盛,朕不过征召一些民夫,又能有什么问题?
难道就凭这些反贼,还能让我大隋倾覆不成,当真是异想天开。”
杨广语气笃定,虽然在他登基之后,大隋出了不少乱子,但他取得的成就也不容忽视,整体来说,大隋还是向前发展的。
所以在杨广看来,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倒是那些民夫,他们是大隋的百姓,生活在大隋的疆土,为什么要反他?
他已经给了这些人栖息之地,难道他们不该竭尽全力报答自己吗?
宇文化及连连附和道:
“陛下所言极是,靠山王虽然对朝廷忠心耿耿,但他不知陛下雄心壮志,也无法理解陛下心意。
但微臣相信,以陛下英明神武,大隋必然如日中天,蒸蒸日上……”
听着宇文化及的吹捧,杨广也不再纠结方才的事,脸上满是自得之色。
过不多时,杨广回过神来,他朗声道:
“靠山王终究是我大隋重臣,如今在前线征战,虽然言辞多有不妥,但朕为天子,就不和他斤斤计较了。
宇文化及,你抓紧时间准备,朕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南下了。”
宇文化及立刻拱手道:
“陛下放心,诸般事务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如今只差征召民夫,用不了多久,陛下就能动身前往江都了。”
杨广欣然道:
“那就好。”
——
时间飞快,已经是三个月之后。
高邮城附近。
运河从此经过,有大量民夫聚集于此。他们皆是面露菜色,身形瘦弱。
长时间的开河,耗尽了他们所有的力量,令他们精疲力尽。
开河本就辛苦无比,民夫的饮食本就不行,再加上地方官员层层盘剥,到民夫手里当真是所剩无几。
并且开河任务繁重,官员将这等压力施加在民夫之上。也不知多少人葬身在运河之中,结局何其凄惨?
对于这些民夫来说,他们唯一的奢望,就是能够活着回去,看到自己的妻儿,能够安稳的生活下去。
如今运河也完成得差不多了,原以为回家已经近在咫尺,可现在又有消息传来,他们竟然还不能走。
杨广要乘龙舟巡游江南,需要民夫拉船,被征召的民夫仍旧不能离开,他们还要在此等着杨广到来。
到时候,如同牲畜一般,将龙舟以及龙舟之上的达官权贵,送到江都城。
船上和船下,差距何其之大,宛如天堑一般,根本无法逾越。
而此刻,在民夫居住的营地之中。
有人群小声议论着。
只见一名青年男子,咬牙切齿道:
“为了开这运河,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人,我们好不容易才活下来。可这昏君仍旧不满足,如此大动干戈。
他们将我们当做草芥,视天下人如无物,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或许不是所有人都表达自己的愤怒,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民夫心中都积攒着恐怖的怒气。
因为杨广,他们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处境何其凄惨?
明明希望就在眼前,他们马上就能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家乡。结果杨广又要让他们拉船,这一趟下来,不知要死多少人。
面对这青年话语,众人一阵沉默,他们同样觉得杨广是昏君,
明明杨坚时期,百姓生活还算安稳,不说家家有余粮,最起码能够活下去。
可现在,杨广是根本不留余地,要将他们往死路上逼。
哪怕他们可以忍受朝廷欺压,可这忍耐真的到了极限,也只有爆发一个可能。
在不远处,有人小心翼翼的说道:
“伏威兄弟,你说的没错,可我们现在又能怎么办,外面有这么多官兵,如果我们敢轻举妄动,恐怕会被立刻镇压。”
这正是他们担心的事情。
每个义军驻地,都有官兵看守,那些全副武装的精锐,显然不是他们能够应对的。
方才那青年则是正色道:
“明知道这是死路一条,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吗?就算有官兵又如何,要知道,官兵只有数千人,可民夫却有十几万人?
只要我们齐心协力,难道还怕了他们吗?与其等死,倒不如和他们拼了,反了这该送的朝廷。”
这青年站直了身体,他无比严肃的看着众人,说道:
“我杜伏威豁出去了,如果诸位想要报官,那就尽管去吧,无非是一死而已。
与其被累死在运河之上,倒不如和他们拼了,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好过一直窝囊下去。
那昏君不把我们当人,那就灭了这朝廷,杀了这该死的昏君。”
随着这男子,也就是杜伏威表明态度,在场愕然的民夫,也是回过神来。
他们回想着这一路上的经历,他们从各地聚集于此,为了开河拼尽力气。
不知道多少他们记忆中的人影,都累死在路上,而他们的尸体被丢进运河之中,被掩埋在河道里,再也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