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远沉默着坐在一旁，中心区公安分局长刘安的办公室烟雾缭绕，聚满了各方人员。
江远无法直勾勾的盯着任何人，眼下楚铭这个麟州活包公又揪出来其他事儿不放，很叫人头疼。说简单一点自己是交通局长，理应配合市里的联合办案，可说复杂了他是江家人，江御行的亲哥。
江远语气平淡对楚铭道：“该怎么查就怎么查。”。
楚铭看着江远灰蓝色的制服，肩上闪闪发光的标志，又对着众人道：“江局表态了，你们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不用藏着掖着。”。
分局长刘安从外面进来，带了两盒烟，放在楚铭和江远面前：“楚警督，江局，衙门不说两家话。当初处理桔山的事情，我也是接到警情就上报了总局，那时候我想这事儿应该没多大，毕竟林州的情况你们也知道，有些事时间久了我也没办法，就调了人跟着去桔山的。这分区局长的位子，难做啊！”。
江远将一支烟夹在指尖，对刘安道：“的确难坐。分局很多事太琐碎，不好处理，难为你了。这事儿说严重点儿，按规定要回避，既然我现在人在这儿，就不考虑之前1218案，只说现在楚哥要查的车祸。”。
刘安笑着道：“楚老弟，江老弟，你俩作风严肃我知道。不过别着急，来，喝喝我这里的红茶，暖暖身子。”。
楚铭站在窗边，看着分局警员和自己的下属分别记录，对徐漫生道：“徐警，你说说那天的情况。”。
徐漫生看着一屋子比自己职位高了几级的人，特别是江远。镇定道：“我在交通局那段时间其实已经知道麟州冬天炮雾车，多功能洒水车投入使用。可那天值班没事干，就盯着监控，发现有一辆老式洒水车在中心区到旧区的路上。我想着冬天容易结冰影响通行安全，就带着工业盐和工兵铲过去了。等我回到局里，就听说那边发生车祸，大家出警去了，让我在局里看家。”。
楚铭非常认真听完，又看着那身儿比江远低了好几级的制服，确认徐漫生只是一个普通警员：“那你为什么没有出于职责，警告那辆老式洒水车，也没有想过调查。”。
徐漫生看到楚铭就紧张：“那天路滑，我根本追不上那辆洒水车，回去调监控发现旧区那边监控也坏了很多。”。
江远想了想对楚铭道：“旧区本来快要拆迁，明年的规划，那边很多事情比较麻烦，不好处理。”。
楚铭把周围人看了一圈，严肃道：“不好处理也得处理，这车祸如果不是江御行被我叫去问话的时候提到，就不会有人细想。监控里那辆洒水车必须查，你们交通局也别闲着。”。
江跃作为局长笑着道：“徐漫生，把林州的监控排查一下，就查这个老式洒水车。”。
徐漫生接到不太熟悉，又高出自己两级的命令，立刻站起来：“是！”。
外面响起高跟鞋的声音，一个身材高挑，画着淡妆的女人直接推门而入：“调查桔山1218案，当时我们消防也在场，为什么不打招呼？职场霸凌？”。
刘安回头看到这不好惹的女人：“程大队长！这我们刚开始，楚警督在这里坐镇，我们可不敢随便叫哪个部门来。”。
程冰的驼色大衣下是一双黑色高跟皮靴，和她在桔山出警那次穿的救援服天差地别：“刘局，我跟你开玩笑呢。我就是路过看到外面车多，来凑热闹。”。
楚铭看了程冰一眼：“这是1218案当事人江御行的审问记录，消防作为那次的参与者，也可以讨论。”。
程冰随意看了一眼办公桌上的文件夹，默默道：“我们只是救火，其他的浑水摸鱼。”。
江远知道楚铭面对程冰的时候没什么能耐：“挺有意思。”。
其他人已经满头雾水，现在到底是要查桔山案呢？还是查车祸呢？
楚铭开口道：“既然都在，我不妨直说，桔山1218案一审结束，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没有那么简单，很多事情也没有处理。前两天检委接到匿名举报说江御行涉黑，检委的张检没找着证据，又推给我们市局调查。今天早上我让江御行去问话，才听他无意间提到这次车祸，按理说应该让江局回避，但是交通局的事归他管，所以也就找了江局一起调查。现在案子重点在于查清楚监控里面那辆洒水车的来龙去脉。”。
程冰一边听楚铭说，一边看着手边的档案，总算是明白这帮人聚在一块的目的：“所以也就是说，桔山的真相并不简单，查下去的话会牵扯到麟州多方关系，特别是江家和……给通风系统下药的那一方。江家在桔山的事情如果是被人坑了，那么不排除先前那次车祸也是刻意针对江御行。”。
楚铭沉声道：“是。如果再大胆一点，可以说给江家通风系统下药的一方，和江御行偶然遭遇的那次车祸，很有可能是同一方的手段，矛头都指向江家。”。
刘安尴尬的咳嗽了一下，不想趟这浑水：“江家在麟州数一数二，这是有目共睹。可这江御行刚满18岁的孩子，车祸如果是指向他，这未免有点……”。
江远作为兄长，不知道怎么定义江御行一天到晚净瞎忙活这个行为，不得不说：“江御行虽说只有18岁，但常年不学无术，我行我素，在麟州圈子里是个不可多得的……”。
程冰看到江远话音未落，接着道：“人才？”。
江远接着道:“纨绔。”。
刘安想要恭维江远，抓着茶杯往外面伸胳膊道：“你们几个带上门出去。”。
“是！”。
刘安点了点桌子：“江御行年纪小不懂事很正常，这次车祸又不是他的错，他也是个倒霉孩子。”。
徐漫生对烟味厌恶至极，却不敢直说，在电脑上和交通分局的同僚配合，突然站起来道：“报告楚警督！江局！刘局！这是那天的路面监控，老式洒水车只在那几天刚好替多功能洒水车和炮雾车作业，在林州中心区至旧区，也就是三区四区路段交界处工作。”。
众人看着面前的监控分屏，的确是徐漫生说的这样，老式洒水车像个从墓地拉出来的老僵尸，驾驶过街道。
楚铭道：“调旧区监控！”。
“是！”。
“它往旧区去了。”。
楚铭立刻道：“把那辆肇事车迈凯伦的当天监控放大！”。
“是！”。
徐漫生按照楚铭的指示如实操作，不敢看江远的脸色，摸不透江远脾气：“迈凯伦……也是从旧区出来，车祸发生之后被交通分局同事记录在案。按照相关法规，机动车和公交公司以及公交车受伤乘客协商一致。依据责任认定书来看，机动车责任大，赔偿了除机动车第三者责任强制保险责任限额范围12万元之外，另赔偿伤者共元，这是记录。”。
楚铭和江远分别接过徐漫生和同僚递过来的笔记本电脑。所述如实，迈凯伦的确不着调的在记录上签字，潦草的人名：柴光。
“查这个柴光！麟州买这款迈凯伦的没有几个人，排查一下，谁是和柴光有关系的。”。
江远烟灰滑落：“迈凯伦之前召回过一批，这辆不知道是不是那批里面的？”。
程冰替众人解释道：“2021年8月30日召回过部分2020款进口迈凯伦570S SpIdER，还有其他款。大概意思就是说，被召回车辆，车轮制动钳上的制动器挠性软管空心螺栓可能未正确加工通孔，可能导致车子在制动时向一侧牵拉，增加碰撞风险。”。
楚铭言简意赅：“说白了，就是生产时存在问题，可能造成售后车祸。”。
程冰翻了个白眼：“还是楚警督会总结！不过多数人应该不可能买，也买不起。为什么偏偏买得起的人会把它用在制造车祸上？很明显就能查出来，脑子进水了？这么蠢。”。
江远灭了烟蒂，深沉的看着灯火辉煌的林州。
徐漫生调出所有关于这辆迈凯伦的记录，给众人展示在前方分屏：“这辆车在出事之前还去过万鹤楼，后面又在旧区出现过。但是……总是断断续续的监控视频，不完整，推断不了它的来去。”。
楚铭严肃道：“继续查，看它还在哪出现过。”。
“是！”。
“麟州这城市圈就那些活跃分子，买迈凯伦在市监管部门很容易查出来。”。
现在不去查，完全是因为这背后不会如此简单，迈凯伦车主很可能并不是这个叫做柴光的人。众人紧张起来，这注定是一个惊心动魄的解密之夜。
一个普通的警员立正道：“楚警！这是那天的记录，12月13日这辆迈凯伦去过万鹤楼!后来再次出现就是车祸现场，再后来……”。
“直接说！”。
“再后来就是在公安分局门口，也就是1218案那天中午。”。
刘安听到如此的诡异，坐不住了，拍着桌子道：“在我分局门口？！这么大胆子招摇过市？太嚣张了！”。
众人看着徐漫生调出来的记录不敢吱声，迈凯伦570S不仅在中心区公安分局门口出现，还停留了十几分钟。
江远礼貌道：“刘局，不如查查那天有谁来过？这分局门口也不是谁都能嚣张的地方。”。
“好，必须查！那个谁……小王，查查！”。
徐漫生和小王一块儿，看着监控上出现的画面，更尴尬了：“那天是1218案件当天，除了分局的同事们，就是去桔山回来之后的楚警督，桔山被带回来的人，还有……江局后面来过。”。
办公室顿时一片寂静，这全是在场的人，哪一个都不容众人怀疑，没有人是开着迈凯伦来的。
“这不算，除了咱们这些人，还有呢？”。
“没了……”。
江远道：“那我们现在可以推断一下，这辆迈凯伦为什么在分局附近，而且是在桔山1218案子当天？”。
程冰盯着面前的红茶，她不喜欢这种口味，缓缓开口：“重返现场肯定不可能，车祸又不是在这里发生的，除非司机想引起什么人的注意力。”。
徐漫生道：“也许是迈凯伦的司机想要看看桔山案发当天，警员们回到局里的情况。也并不怕被发现，或者说原本就是想让局里的人发现。”。
江远思考了片刻：“那这个司机一定和桔山案发那天某个人有关，会是谁？”。
程冰摇着手里的杯子：“这未免有些可笑，案发当天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人，如果他们的家里派人来分局门口，岂不是变相默认这家和桔山那些丑态有关。对了，还有网上不知道谁传出来的视频，发布之后立刻就能删除记录，让你们查也查不到网络地址。你们不觉得这一切就是安排好的吗？”。
刘安奔着给警局摆脱嫌疑，点燃一支烟：“这么说的话，的确不可能是案发现场当事人家里派来的，容易被发现被拍到。还有发布桔山内部视频的人，江局您别介意啊，我照实说，很可能就是桔山内部的人员，被买通了偷拍下来的，想把许检长那些人搞臭。”。
程冰想了想自己当时带队进入桔山现场的画面，乱的不成样子：“那发布视频的人肯定是站在许检长这些人的对立面，同时也站在江家的对立面，不然没道理这么干。”。
江远在这件事上不好发言，一旦说重了，就会被人怀疑自己是否在偏袒江家，是否在包庇着什么。
徐漫生看着他们一来一回，鼓起勇气说道：“江局，楚警督，这是当时的文件，车祸时的迈凯伦司机柴光，他是孙家化工厂的运油司机。”。
江远从窗边走回来郑重道：“孙家工厂的运油司机，也就是前不久爆炸的工业区宁远能源的厂子。那这个柴光，难道是被人买通?”。
楚铭开始思索着一种可能：“一个运油司机和迈凯伦原本扯不上任何关系。只有一种可能，他在化工厂爆炸之后失业，他缺钱，被人高价买通做了那次车祸。”。
程冰看着楚铭那种严肃而自信的样子，有些难以置信：“仅凭推测？没有证据？那查什么案子，这话我也可以张口就来。”。
楚铭没有回答，厉声道：“立刻通知下去，出警，找到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