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是残酷的，因为数字不会说谎。
在血淋淋的数字面前，剩下的唯有坚持。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让吴为眼中一亮，因为他终于等来了第二个人。
这个人，或许能成为破局的关键。
如果说海通大桥给了阮墨临巨大的视觉冲击，那么不远处桥下忙碌的通州港，让他不由想起了刚刚离开的狮城。
他透过车窗，凝视着那一片规模巨大的沿江建筑群。
“念念，这就是通州港吗？”
阮念凑到了哥哥身边，她其实也是第一次看到通州港的全貌，她所受到的震撼不亚于阮墨临。
上次她到通州，通州港还处于试运营的阶段，还未亮出最真实的一面，今天得见，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嗯，这就是吴为说的通州港。”阮念喃喃自语，眼神迷离。
阮墨临眉头一展，满眼都是期待。
下了海通大桥的车子就进入连接到轻纺城的高速，半个小时以后就来到了轻纺城。
吴为只身一人站在门口，静静地等待着。
秋风扫过，已有了浅浅凉意，可男人的心中却是火热一片。
“墨临哥，好久不见。”吴为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
阮墨临打趣道：“几年不见，变帅了呀。”
吴为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我也这么觉得！”
虽然仅有不多的接触机会，两个人却神交已久，一见如故。
接上了两个人，并未前往期货交易所，而是先去了轻纺城逛一逛。
阮念跟在两人身后，步子都轻盈了许多。
“轻纺城现在已经有三期了，比当初的规模扩大了一倍。说起来，没有墨临哥你当年的那套系统，以我们的管理能力，根本没有办法达到现在的效率。”吴为边走边介绍。
阮墨临步子不快，对周遭的一切都很感兴趣，看得也极为仔细。
“你能提前预判信息化建设对管理效率的赋能，这一点就超越了绝大多数人了。我只是个做技术的，起到的作用有限，只是把你的想法变成代码和程序而已。”
听到阮墨临的话，吴为不禁笑道：“你这样说，我都不好意思了，哈哈哈。”
说着说着，三个人一行就到了生丝收购的片区。
秋丝的收购已经进入了尾声，今天刚好又是周末，人声鼎沸，现场很热闹。
两个瘦小的身体快步而来，背上都扛着一个麻袋。
袋角磨损的窟窿里，露出了几缕银丝，泛着光芒。
走在前面的男孩子低头看着手里的纸张，眼中带着兴奋，却忘记了看路。
也许是背上的袋子太沉，又或许是太着急了，一个趔趄就朝着阮念栽了过去。
正当快碰上阮念的时候，一只大手稳稳拖着了摇摇欲坠的麻袋。
“小心，看路。”
少年抬起头，污糟糟的头发下是一双明亮的眼睛闪灼着光芒。
污渍斑驳的领口下，一截青筋凸起，却倔强地挺得笔直。
“对——对不起！”少年收住脚步，赶紧道了歉。
吴为放下手，目光掠过少年开裂的指甲缝，那里还残留着洗不净的蚕茧碎屑。
他面带微笑：“没事，别着急。是来卖生丝的吧？”
少女从哥哥身后探出头来，褪色的红头绳绑住了长发，“书记说轻纺城收生丝能多卖钱，爷爷的药......就有指望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声音突然轻得像蚕啃桑叶的细微响动。
阮念别过脸去，看见少女悄悄用袖口抹眼睛。
装满生丝的麻袋在他们脚边投下歪斜的阴影，那影子竟比主人还要多出三分。
少年昂起头，看着这个善意满满的男人，亮出了手里的纸张，“我们今年拿到4A了。”
吴为看了眼他手里的质检报告，确实是4A的结果。
“哎呦，4A可不容易拿的。”
少女挤上前来，稚嫩的声音里饱含着骄傲：“那当然了，我们两个人可是天天看着，按照手册上一步一步做的。”
“是轻纺城那本生丝指南吧？”吴为好奇道。
少年的声音异常沉稳，“照着上面的步骤，今年的丝质量比以前好了很多。”
“你父母呢，怎么你们两个人来的？”
少年原本明亮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就我们两个人，爷爷生病了。”
“缫丝你们两可干不了，没有大人，怎么搞出来的生丝？”
少年倒也不避讳，“前年乡里的合作社集资一起买了两台缫丝机，交个加工费了就行了。蚕茧太便宜，根本卖不上价。余书记说了，轻纺城直接收生丝，价格公道，这样大家就能多卖点钱。”
吴为看着这个不到十六岁的少年，眼中满是赞赏。
“你知道的挺多的啊。4A的标准不低于每斤200块，记住啊！”
少年低头看了眼的质检书，满眼惊讶：“你真厉害，跟纸上写的一模一样。”
吴为笑道：“那必须的，标准是我写的。”
少年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记住，4A生丝每斤两百。”吴为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
在妹妹的催促下，两个少年朝着目标的柜台走去，脚步却不急促了。
“哥，换了钱先给爷爷买药去，余书记借我们买蚕宝宝的钱也要还，一会去给你买双球鞋，你鞋子都破了......”
少女的絮絮叨叨，离吴为他们越来越远。
瘦削的身体，扛着重重的麻袋，却压不弯他们的脊梁。
两个瘦小的身影很快被人潮吞没，唯有那截举在手里的质检证书，在空中倔强地翻飞，像面不肯倒下的旗子。
得到吴为眼神示意的李正，则悄然绕过了这些人，跟柜台后面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说了两句话。
吴为看着这一幕，眼中泛起了柔光。
阮念轻轻走到他身边，“你做这些事，当真是帮助了很多人。”
吴为却重重地叹了口气：“远远不够啊。”
阮墨临眼中泛起了不明的情绪，刚刚的这一幕，让他这个天之骄子看见了不一样的世界。
而这样的现实，才是最真实的。
“一斤上好的生丝，两百就能收。到了市场上转一圈，就变成了四百。如果再被人屯一屯，炒一炒，就能变成八百，甚至一千。辛辛苦苦织出来的丝绸，却成为了别人嫁衣。吴老弟，我现在大概能理解你做这些事情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