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峰顶,云海翻腾。
秦言踏着最后一线暮色归来时,整座山峰的护山大阵轻轻荡开涟漪,像是久候的主人终于归家。
他青衣上的血迹已干涸成暗褐色,步履间却依旧沉凝如山,唯有眼底深处那抹尚未散尽的锋芒,
“言哥哥!”
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唤破空而来。
楚明月如月下惊鸿般扑入他怀中,纤细的肩膀颤抖不止。
她紧紧抓着他衣襟,仿佛一松手,这人就会再度消失在那吃人的古战场中。
“我没事。”秦言轻抚她长发,声音低柔下来。
“咳咳。”
清冷的女声自殿前传来。
李菲一袭月白长裙,立于明月殿玉阶之上。
她面容依旧美艳,岁月不曾留下多少痕迹,唯有一双凤眸中沉淀的威仪与审视,
此刻,那眸中正映着相拥的二人,看不出喜怒。
楚明月慌忙从秦言怀中退开半步,脸颊微红,却仍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母亲,言哥哥平安回来了。”她小声道。
李菲目光落在秦言身上,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尤其在那些干涸血迹和尚未完全愈合的伤痕处停顿片刻,
才淡淡道:“秘境凶险,能活着出来,算你有些本事。”
这话不咸不淡,听不出多少关切,却也没了往日那种刻骨的轻视。
秦言微微躬身:“晚辈幸不辱命。”
他从怀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枚拳头大小的珠子,通体流转着青灰二色光华。
珠子表面并无华丽纹路,却自然散发出一种远古洪荒般的浩瀚气息。
静置掌心时,周遭光线隐隐扭曲,仿佛珠内自成一方天地,有巨物在呼吸、游弋。
“鲲鹏珠。”
三字出口,殿前空气骤然凝固。
李菲瞳孔猛然收缩,一直平静的面容第一次出现裂痕。
她死死盯着那枚珠子,呼吸竟急促了几分:“你……你真的拿到了?”
她当初提出此物为聘,更多是一种刻意为难。
秦言将珠子托起:“请岳母查验。”
李菲一步踏下玉阶,瞬息至秦言身前。她伸出纤白手掌,指尖轻触珠面。
嗡——
低沉的嗡鸣自珠内传出,青灰光华大盛,竟在她身后隐隐凝成一幅虚影:
左翼垂天为云,右翼覆海为雾,鱼身鸟首,似要挣脱时空束缚,冲天而起!
虽只一瞬便消散,但那苍茫古老的气息,已做不得假。
“真的是鲲鹏珠……”李菲收回手,再看向秦言时,眼神已彻底变了。
震惊、不解、复杂,最后化为一抹难以言喻的动摇。
她当初看不上秦言,一是因他出身普通,二是觉他虽有天赋却太过桀骜,恐非良配。
可如今,这少年不仅活着从必死秘境归来,更带来了连她都以为不可能得到的至宝……
此子身上,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
“母亲?”楚明月轻声唤道,眼中满是期待。
李菲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开口:“此物……我收下了。”
顿了顿,她目光落在女儿与秦言交握的手上,似想说什么,
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明月既选定你,日后……你好生待她。”
这话,已是变相的认可。
楚明月眼中瞬间涌上泪光,喜悦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紧紧握住秦言的手,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
“谢谢母亲!”
秦言亦躬身一礼:“晚辈定不负明月。”
气氛正缓。
“呵……”
一声轻笑却突兀响起,带着说不出的酸涩与自嘲。
众人转头,只见殿侧廊柱旁,不知何时多了道窈窕身影。
楚明玉一袭红裙如火,衬得面容愈发娇艳,只是那双与楚明月有七分相似的眸中,此刻却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
她一步步走来,目光始终落在秦言身上,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人。
“妹妹真是好福气。”她嗓音微哑,“当初若我……”
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
有些事,错过便是错过。当初她嫌弃秦言天赋平平、出身低微,主动推了婚约,让妹妹顶替。
谁曾想,短短数年,昔日的“废物”竟已成翱翔九天的真龙。
后悔吗?
楚明玉指尖掐入掌心,刺痛让她维持着最后一丝骄傲。
她移开目光,看向远处翻腾的云海,不再言语。
李菲蹙眉看了大女儿一眼,心中亦有些唏嘘,却并未多说。
然而,这份刚有转机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报——!”
一道急促的破空声由远及近,明月峰执事长老神色惶急地冲入殿前广场,
甚至顾不得行礼,便颤声急道:“不好了!山下传来急讯,万剑宗发出‘血剑追杀令’,悬赏天下,要取秦言公子性命!”
“什么?!”李菲脸色一变。
执事长老继续道:“不止万剑宗!拜月教、五行圣地、四象圣地……共计七大宗门同时发声,
皆称林公子在秘境中残杀其门下真传,要太玄圣地交人,否则……否则便视同言战!”
此言一出,满场死寂。
楚明月俏脸瞬间煞白,握紧秦言的手不自觉用力。
楚明玉亦骇然转头,眼中那点复杂情绪,彻底被震惊取代。
李菲一步上前,凤眸中寒光:“说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执事长老咽了口唾沫,颤巍巍取出一枚传讯玉简:“这是刚刚从山外传来的影像……秘境中生还者所述,林公子在古战场内,以一己之力连斩数十天骄,
其中……其中包括万剑宗持王者神兵入内的真传首席——剑辰!”
李菲身形晃了晃,后退半步,扶住身旁玉栏才稳住。
她缓缓转头,看向秦言,眼中再无半分动摇,只剩下惊怒与冰冷:“你……你竟闯下如此泼天大祸?!”
秦言神色平静:“秘境之争,生死自负。他们要杀我,我自然还手。”
“还手?”李菲声音陡然拔高,“那是万剑宗真传首席!
是持王者神兵入境的绝世天骄!
你杀了他,便是与整个万剑宗为敌!
还有拜月教、五行圣地……七大宗门联手,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她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怒极:“这意味着,从今日起,你将成为天下公敌!
不仅是你,凡与你有关之人,都将遭受牵连!
我明月峰,我楚家,甚至整个太玄圣地,都可能因你而陷入万劫不复!”
“母亲!”楚明月急声道,“言哥哥是为了自保!那些人要杀他,难道他就该引颈就戮吗?”
“自保?”李菲厉声打断,“自保需要杀这么多人?需要与七大宗门同时结下死仇?!”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最后一丝温度彻底褪去,化为决绝的冰寒。
“秦言。”她一字一顿,“鲲鹏珠,我还你。这门亲事,就此作罢。”
“母亲!!”楚明月如遭雷击,泪水夺眶而出。
李菲却看都不看她,只死死盯着秦言:“你现在立刻离开明月峰,离开太玄圣地!
从今往后,你与我楚家,与明月,再无半分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