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舰的主控室内。
“苏君，我们的舰船收到了来自黑塔空间站的晚宴邀请。看来，那位颇具自信的天才已然入局。”
依偎在心爱之人的身边，由乃向着身旁的少年汇报着重要的情报。面颊之上，是尚未褪去的残红。
怜爱地轻抚了下由乃的发丝之后，少年缓缓起身。
“天才之所以为天才，就在于相较于常人而言，他们思虑更多。”
“在一般情况下，这份智慧能够让他们做出更为明智的决定，但或许正是这份过多的思考，让这些天才囿于某些显而易见的罗网之内。”
“正如我们先前那漏洞百出的话术一般。”
“我当然没指望那可笑的把戏能够蒙蔽一位天才的神智，那简直是荒谬绝伦。”
“但正如我们熟知的那样，凭空臆造的谎言毫无意义，而唯有谎言与真相交织杂糅之时，它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来揣测一下这位天才的心路历程吧。”
“起初，这位黑塔小姐一定会误以为，来势汹汹的军团是来讨要说法的。”
这么想倒也算是正常。毕竟，和公司深度合作的组织，在这段时间都受到了我那些同事们的热情招待，不是吗？”
“先来说说这件所谓的刺杀案吧。”
“按照我原本的计划，我是希望自己来亲手处理这件纷争的。”
“毕竟，公司的末路尚且未至。大动干戈……只会打草惊蛇。”
“更何况在幻胧那边，我还另有安排。但既然老爷子主动为我出头，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可惜了幻胧那边的布局，又得重新来过。”
少年叹了口气，言语中的无奈展露无遗。
“扯远了些，让我们把话题重新回到这位黑塔小姐的身上吧。”
“在我们提出了那场异想天开的合作之后，天才如她，想必一定会仔细揣摩我们合作的目的和动机。”
“塑造完美的学者？还是说……刺杀一位星神？”
“当注意力被吸引于此的时候，而对于我们那看似微不足道的赌约，黑塔自然会放松应有的警惕。”
“但就算她留了个心眼，那也毫无用处。”
“在这场游戏之中，合作没有意义，赌局没有意义，赌注更是毫无价值。但如果把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内容串联起来……便能够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无论是智识的王座也好，亦或是[完美学者]的概念……都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
“至于说刺杀博识尊，那更是夺人眼球的噱头。”
“且不说根据[终末]的预言，属于智识的结局尚且未至。就算我们真的能够达成这样的结果，[均衡]也会让我们的全部努力付之东流。”
“而我们的行动很简单。”
“以黑塔窥伺寰宇的模拟宇宙为诱饵，吸引那位寂静领主上钩。”
“在此期间，我会拖住波尔卡的行动。而由乃需要做的，便是[解读]培育完美学者所需的数据和内容。”
“当然，在我们离开之后，暴怒的寂静领主会对黑塔做点什么……那就不是我们所能估量的了。”
“走吧，既然空间站的主人已经再度提出了邀约，我们又怎能辜负她的好意呢？”
“苏君放心。由乃从没有让你失望过，至于这次……”
“也一定不负所望。”
……
黑塔的办公室内。
“依我看，两位……这次的赌约，我才是最后的赢家。”
品尝了一口面前精致的糕点，黑塔流露出了一副略带玩味的神情。
“约定的期限尚且未到，黑塔小姐似乎有点操之过急了。”
“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约定的期限是一个月的时间，如果在此期间之内，寂静领主没有在空间站内现身……就算我赢，没错吧？”
看着此刻似乎从容不迫的少年，黑塔开始重申起两人当初的赌约。
“时至今日，已经是我们赌约的最后一日，不仅如此，根据标准系统时计算，你还剩下最后四个小时，难道说……”
“[黯星]你认为……自己可以凭借仅剩的须臾之时，取得本就不可能的胜利呢？”
“还是说，从一开始起，你的用意便是有意让我获胜呢？倒也不值得惊讶。毕竟……面对全宇宙最为完美的天才，一见钟情也是相当正常的事情。”
面对此刻自恋到了极点的黑塔，由乃决定委婉地暗示她一番。
“黑塔小姐还请不要自视过高。无论怎么讲，相较于我们，你都是诞生于一个琥珀纪之前的人类。无论是从生理而言，还是心理的角度……”
少女并未把自己的全部含义放在桌面之上。
毕竟，话未出口之前，人是话的主人；可一旦话说出口，人就成了话的奴隶。
言尽于此的由乃自认为已经给足了这位傲慢的前辈以足够的面子，毕竟……
面对这种满脑子都是自己的自负女人，如果不是顾忌自己在苏君面前的淑女包袱……由乃倒是很乐意教导一下这位名为黑塔的家伙，什么叫做正常的心理认知。
哼，老妪何故惺惺然作处子态。
“你！”
作为举世闻名的天才、博识尊所注目的[智识]令使，黑塔什么时候被这样骑脸嘲讽过？
但面对眼前这位[庸人]，这位自负盛名的天才一时间还真没什么反击的手段。
天分、年轻、貌美，这是黑塔一直引以为傲的三点，但要是面对眼前的少女……
论天分，双方在各自领域都有着令人叹服的惊世成就，论外貌，两人则是各有千秋，至于说相比年龄……
尽管[庸人]并未直接彻底摊牌，但在此刻的黑塔眼中，这和赤裸裸的嘲讽已然没有了任何区别。
尽管说通过返老还童的技术，自己早已回到了年轻时的容貌和无比悠久的生命。但无论如何，作为人类……自己的确算得上来自上个琥珀纪的老古董了。
这是黑塔所无法承认也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好了，和黑塔小姐道歉，由乃。我们身为客人，岂能如此无礼。”
面对眼前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少年直接轻飘飘地出言调停道。
这份玩世不恭反客为主的姿态，仿佛他才是这座空间站真正的主人。
“抱歉，黑塔前辈……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天才之间从来不会用诞生的先后来位列高低。至于说先前的玩笑，还请黑塔小姐～不要见怪才是。”
硬了，拳头硬了。
忍辱负重从来不是黑塔的习惯，对她而言……有仇一般当场就报了。
如果没有一旁这位虎视眈眈的[黯星]，毫无疑问，黑塔一定会让这位97席好好认清一下此刻的事实，教导她一番……什么叫做对于前辈应有的尊重。
但转念一想，如果把背景设置在对方败局已定的情形之下，一切都显得莫名合情合理了些。
败犬的狺狺狂吠而已，自己没必要过多在意。
念及于此，黑塔的心情顿时好受了些。
能让自从诞生之初便从未败绩的[黯星]吃瘪，黑塔还是很乐意的。
“黑塔小姐，请问……我们是否可以检查一下最近你测试模拟宇宙的情况？”
听到少年的询问，黑塔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莫非是在结果上找不出自己的纰漏，试图在程序上强行挽尊吗？
不可能！
就冲刚刚[庸人]那番不知轻重的嘲讽，黑塔都不打算继续给对方留面子。
“测试情况吗，当然可以。在这一个月内，我的人偶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着星神数据的拟合和模拟过程。至于说寂静领主的身影却从未出现过。”
看着少年如有所思的模样，黑塔的面容上浮现出了一抹不加掩饰的嘲笑。
“原因或许并不像[黯星]想象的那么复杂。每个天才都有着自己所感兴趣的领域。对于模拟宇宙，波尔卡没那么心驰神往，倒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更何况，规定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个月呢？
如果说规定时间稍微漫长些的话，恐怕黑塔还不敢把话说的太满。
根据天才们多变的兴趣而言，很难保证寂静领主不会产生些许的好奇。
但要是卡死了规定的时间……那可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倒是不会怀疑黑塔小姐在这种细枝末节的方面动手脚，只是……可以让我们亲自尝试一下模拟宇宙的运行方式吗？”
听到少年的发言，黑塔顿时眯起了眼，片刻之后又恢复如常。
“当然可以，毕竟……这也是处于我们约定的范围之内，不是吗？”
“只不过，二位毕竟是初次调试模拟宇宙，不如让我一同随行，借此确保二位的安全吧。”
确保安全？开什么玩笑。
[黯星]和[庸人]能够在模拟宇宙之中翻车的概率，简直比博识尊赐福艾丝妲的那条狗的概率都低。
而真正让黑塔产生提出随行要求的念头，自然是为了防止对方耍花招动小手段。
按照她对于[黯星]的了解，对方不大可能在板上钉钉的事情方面直接矢口否认，但要说在规则的范围之内玩文字游戏……
那可是[黯星]的一贯作风。
“有黑塔小姐带路，我们自然是求之不得。既然如此……”
“黑塔女士，请吧。”
看着眼前似乎从容不迫的少年，不知为何，此刻的黑塔心中升起一抹隐隐的不安。
……
模拟宇宙之内。
“理论上说，模拟宇宙之中能够拟合寰宇中的任何一位星神。通过重现宇宙过往的重大事件和战斗数据，借此对于星神开展研究。”
“你们看，前面的蓝色标志，象征着银河之中曾经发生过的重大事件。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尝试靠近光晕附近。系统会为你们选择一项随机事件进行模拟。”
“当然，如果你们有特殊要求的话，我也可以在后台为你们选取你们所需要的时空切片，放心……不费什么力气。”
在和少年对视一眼之后，由乃缓缓点了点头。
“真的是很精妙的设想呢。既然如此，就让我来感受一下这份奇迹的随机吧。”
“哼，随你便吧。”
记仇的黑塔自然不可能给由乃什么好脸色，冷哼一声之后，便不再看向她的方向。
但在黑塔没有注意到的死角之中，在由乃的指尖之上，一枚淡蓝色的芯片悄然落入了光晕之内。
几乎是片刻，原本正常稳定的系统顿时泛起了红光，稳定的空间开始扭曲，部分地区甚至显露出了最为直观的底层代码。
“嗯？这是……突发性故障？”
作为模拟宇宙的主人，黑塔敏锐地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莫非，难道是她刚刚……
预感不妙的黑塔顿时做出了此刻最为明智的决定——关闭模拟宇宙。
然而，令黑塔惊怒的事情一件件接踵而至。
此刻的她，已然失去了对于模拟宇宙的控制权。
“[黯星]、[庸人]……你们要干什么？！”
看着此刻满面怒容的黑塔，此刻的少年流露出了一副略带歉意的神色。
“抱歉了，黑塔女士。我们……要借你的模拟宇宙一用。”
“由乃，我们要加紧速度。德尔塔芯片的干扰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两个小时。”
“收到。佐藤由乃……一定会完成任务。”
……
在由乃的控制之下，眼前的景象顿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映入眼帘的是，无穷无尽的智械武装。穷尽目光的尽头，一座巍峨宏伟的宫殿若隐若现。
黑塔一眼认出了此刻的场景。
这是被称为帝皇战争时期的空前智械危机。
在天才俱乐部第27席，自诩[帝皇]的鲁伯特一世的带领之下，智械军队几乎将战火燃遍了银河的每一个角落。
在反有机方程的屠杀之下，尸横遍野流血漂橹也无法囊括情形的残酷。
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就在此刻，此刻的少年看向了不远处的虚空区域。
“寂静领主，我如果是你的话，现在就不会继续等待下去。”
“你不会允许我们继续窥探[帝皇]遇刺的真相，对吧？”
就在此刻，一柄不知从何而来的匕首破空而来，向着由乃的脖颈划去。
但不出所料的是，这枚看似势不可挡的凶器，直接落入了少年的手中。
“波尔卡真是和过去一样神出鬼没呢，但在这种情况之下，想要直接对她动手……未免有点太小瞧在下了。”
“[黯星]，你越界了。”
就在此刻，一位身着糖果色晚礼服的女人信步走来，把锐利的目光投向了面前的少年。
“让[庸人]抹去那段记忆……我可以不杀她。至于第83席的黑塔，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黑塔：？？？
“抱歉，波尔卡。但这份数据的成果……我势在必得。”
“[黯星]，你未免过于自大了些。上次交手的时候我就已经说过，论哲思，我不如你；但论学识……你不是我的对手。”
“在全知域的范围之内。纵使是你，恐怕也只能勉强自保而已。作为昔日的友人，我不希望你一时冲动之下，失去一些珍贵的伙伴。”
面对寂静领主不加掩饰的威胁，少年流露出了一副思索的模样。
“你是在说这个啊……没关系的。由乃进行解读的位置，是整个系统的底层代码。全知域可以覆盖她的位置，却做不到直接将她击杀。”
“至于说那位黑塔女士……她的安危就与我无关了。”
面对毫不让步的少年，波尔卡·卡卡目也不再选择谈判。全知域的覆盖之下，将整个模拟宇宙都变为了她的主场。
“在这片区域之内，一切事物的发生、演变、概率……都由我来决定。”
“我就是全知的学者，唯一的主宰！”
面对最强状态且主场作战的波尔卡，少年却是摇了摇头。
“波尔卡，你以为，在全知域的范围之内，你就是无所不能的吗？”
“你需要明晰一点……
星神的轨迹，是无法捉摸的，星神的意图，更是无法预知的。这正是全知域最大的破绽和弱点所在。”
“倒果为因，逆流而上……此即[终末]的乐章。”
“万物冰封，记忆永存……此即[记忆]的色彩。”
“熵增笞罚，热寂寰宇……此即[毁灭]的恩赐。”
“全知全能的学者，我向你发问……”
“自诩无所不知的你，可否推演[终末]的轨迹，可否覆盖[记忆]的篇章，可否臆测[毁灭]的逻辑？”
“如若力有不逮……你又应当如何践行[智识]的法则？”
在两人陷入焦灼的战斗之中，优势的天平渐渐朝着有利于少年的方向滑落。
这是三重命途对于[智识]的诘问和刁难，而作为代行者的[黯星]和波尔卡，不过是命途角力的缩影罢了。
就在此刻，少年的耳畔忽然响起了由乃的声音。
“苏君，我已经拿到了所需的东西。时间略微长了一点，不过……”
“会给你一个惊喜的。”
就在此刻，一名少女缓缓出现在了战场的中央。
“以帝国十万权杖为根基，重现鲁伯特帝国的全盛时期，为[完美学者]的身体奠定根基……”
“以包罗万象的全知域为底蕴，为智识的王座注入灵魂……”
“此即无所不知的学者，此即无所不能的[智识]，此即……”
“智识的王座！”
由乃眼中的画面定格在那一刹那，同样……
那也是王座存续的唯一瞬间。
……
“终末预言：（其二：完美学者）”
“这是智识的最高荣誉，这是每一位学者所梦寐以求的瞬间。”
“无所不知的完美学者，登上了独属于她的至高王座。以凡人的意志，抗衡着独属于星神的不息演算。”
“诚然，此刻的王座不过是勾勒而成的虚骄冠冕，存续的时光不过是白驹过隙……但没人能否认一点——它曾经存在过。”
“完美学者——佐藤由乃。”
……
回归现实的由乃睁开了眼眸，流露出了疲惫却喜悦的神色。
“原来如此……这才是苏君送给我的礼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