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这片修罗场,大方伯村终于出现在眼前。
整个村庄笼罩在诡异的寂静中,不见炊烟,不闻犬吠,连最常见的麻雀都不见踪影。
灰蒙蒙的雾气在房舍间流动,夕阳的余晖竟透不进这厚重的阴霾。
\"这阴气怎么这么重...\"
林安眉头紧锁,望着村庄上空凝结不散的乌云。
彩衣不自觉地往他身边靠了靠,两人走进了这座死气沉沉的村庄。
血色残阳下的姜家大宅显得格外诡异。
朱漆大门上贴着崭新的喜联,两侧的红灯笼却早已熄灭,在暮色中像两只空洞的眼睛。
\"咚咚——\"
林安抬手叩响铜环,沉闷的声响在空荡的院落中回荡。
等了许久,就在他准备强行破门时,门后突然传来迟缓的脚步声。
\"吱呀——\"
大门缓缓开启,仿佛开门之人用尽了全身力气。
门缝中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竟是一个新娘!
她身上还穿着那袭大红嫁衣,在昏暗的光线下红得刺目。
新娘的眼中满是惊惶与困惑:\"你们是......\"
林安心中一震。
传言中新娘活不过新婚夜,可眼前这女子分明还活着。更奇怪的是,堂堂姜家竟让新娘子亲自来应门?
“我和妹妹是外地做生意的,路过此地特来拜访姜老爷。”
林安拱手作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
少女约莫二八年华,眉眼间还带着稚气。
新娘珊珊迟疑片刻,见林安气度不凡,彩衣明眸皓齿又天真烂漫,终于稍稍放松:\"公、公公在内堂......\"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穿过重重院落时,林安注意到廊柱上的漆画都已褪色,石缝间杂草丛生。
更诡异的是,偌大的宅院竟听不到半点人声,只有三人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回廊间回荡。
珊珊走在前面,嫁衣下摆拖过地面。
她昨夜战战兢兢熬到天明,醒来却发现新婚丈夫被毒蛇咬死,管家也跑了。
此刻偌大的姜家,竟只剩下她和那个古怪的公公两个活人......
内堂的门帘在阴风中轻轻摆动,像在无声地邀请他们进入。
林安他们刚踏入内院,便听见拐杖敲击青石板的\"笃笃\"声由远及近。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缓步而来,手中乌木拐杖在夕阳下泛着幽光。
姜老爷浑浊的双眼在看到陌生人时闪过一丝警觉,随即又恢复如常:“两位远道而来,是有什么事吗?”
“姜老爷。”
林安上前一步,拱手作揖:\"我们兄妹是来找您做一桩生意的,久闻姜家蜡尸工艺精湛,特来拜会。\"
\"生意?\"
姜老爷眉头一皱,眼中精光乍现。
他年轻时闯荡江湖,阅人无数,眼前这对\"兄妹\"怎么看都不像是生意人。
想到今早刚死的独子,想到姜家偌大的家业如今只剩他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和刚过门的儿媳,握着拐杖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虽然年迈,但他这一身功夫可还没丢。
\"小兄弟还是说实话吧!\"
姜老爷突然挺直佝偻的背脊,周身气势陡然凌厉,\"老夫最烦那些弯弯绕绕的话。\"
站在一旁的珊珊不由得后退半步。
她也没想过自己公公会有如此惊人的气势,竟与她那以狠辣着称的兄长唐龙不相上下。
院中的落叶无风自动,仿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威压所震慑。
林安沉默片刻,突然展颜一笑:\"姜老爷慧眼如炬,那在下也不藏着掖着了。\"
他整了整衣襟,郑重抱拳:\"实不相瞒,贫道乃茅山道士,这次专为追剿一具僵尸而来,还望姜老爷行个方便。\"
\"僵尸?\"
姜老爷瞳孔微缩,枯树般的手指在拐杖上轻轻摩挲。
他仔细打量着林安的神色,确认不似作伪后,紧绷的肩膀略微放松:\"道长怕是找错地方了,我们这里没有僵尸...\"
\"姜老爷,\"
林安抬手打断,声音沉稳有力,\"昨夜迎亲队伍与一伙土匪,都已命丧僵尸之口。尸块散落在十里外的树林中,您若不信,大可亲自查验。\"
见姜老爷面色阴晴不定,林安语气转柔:\"那孽障已成气候,若不及时铲除,莫说福康县,只怕整个徽省都要遭殃。\"
\"咔嚓\"一声,姜老爷的拐杖在地面敲出裂痕。
他颤抖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良久才长叹一声:\"道长需要老朽如何配合?\"
\"不敢当。\"
林安松了口气,指向阴云密布的宅院上空,\"那飞僵必是被这里浓重的阴气吸引而来。恕我直言,整个大方伯,就属贵府阴气最盛...\"
他顿了顿,见姜老爷没有动怒,继续道:\"贫道想借贵府的蜡尸为饵,引那僵尸现身。\"
姜老爷的目光在瑟瑟发抖的儿媳和好奇张望的彩衣之间游移,最终颓然垂首:\"罢了...道长随我来。\"
地窖的铜锁早已锈迹斑斑,姜老爷颤抖的手试了三次才将其打开。
随着\"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响动,一股混合着蜂蜡与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昏暗的甬道两侧,数十具蜡尸在姜老爷手上摇曳的烛光中若隐若现,它们或坐或立,栩栩如生的面容上竟都带着诡异的微笑...
\"啊——!\"
珊珊突然发出一声惊叫,整个人几乎要缩进彩衣怀里。
彩衣不由得挑了挑眉,心想这姑娘未免也太胆小了,不就是几具蜡尸吗?
她小时候在山上修炼时,僵尸都是论群打的。
姜老爷瞥了眼失态的儿媳,又见林安和彩衣神色自若,心中对二人道士的身份又信了几分。
\"这就是我姜家祖传的蜡尸手艺。\"
姜老爷语气中透着几分自豪,枯瘦的手指轻轻抚过一具蜡尸的脸庞,\"别家的蜡尸最多保存三五年,我们姜家的手艺,能让这些蜡尸百年不腐、千年不坏。\"
林安仔细打量着这些栩栩如生的蜡尸,忽然笑道:\"姜老爷的手艺确实名不虚传,不过......\"
他欲言又止。
\"道长但说无妨。\"
姜老爷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一具老妇人蜡尸上,眼中闪过一丝柔情。
过了片刻,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转向林安。
\"人有三魂七魄。\"
林安缓步踱过地窖,目光扫过紧抱着彩衣手臂发抖的珊珊,又见彩衣虽撅着嘴想挣脱却不忍心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他继续道:
\"天魂归天,地魂入地府,而人魂徘徊墓间,寄望于阳世亲人。\"
他的脚步停在一排蜡尸前,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而七魄——喜、怒、哀、惧、爱、恶、欲,本应随肉身消逝。\"
突然转身直视姜老爷,林安的声音陡然转冷:\"姜老爷将这些亡者蜡封,莫不是和他们有深仇大恨,要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