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四十。
孟言如同从泉水里复活一般，再一次从床上醒来。
但相比上一次，这次脑袋昏昏沉沉的，浑身骨头也像是要散了架一样。
先前，指导员又一次带他去试车，老款步战车存在的意义就是奔着作战去的，基本上完全丢弃了舒适性这三个字。
再加上，试车前孟言吃得饱饱的，几乎是要顶到嗓子眼的那种，所以格外难受。
并且，这次秦牧选择的不再是水泥路或是柏油路，而是坑坑洼洼，遍地炮弹坑的野外训练场地。
起起伏伏的道路，让车况要比上一次复杂和恶劣太多太多太多。
孟言感觉屁股就没粘上过座位，一路上不记得吐了多少回。
好像，塑料袋挂在耳朵上，就没有摘下来过。
看着不停狂飙，几乎快要把车开飞起来的秦牧。
孟言在疯狂呕吐的同时，也在心里无数次的担心，指导员会将这辆老古董给开散架。
但好在老物件通常都比较耐造，所以一直到试车结束，步战车都没有出现什么意外状况。
孟言丢失了他下车时的记忆，感觉像是自己走回宿舍的，但又像是被人抬回来的，反正是记不清了。
他摸黑下了床，动一下就感觉肌肉酸疼，骨头酥酥麻麻的，像是被人给暴揍了一顿。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只有零星点点的几颗星星挂在夜空。
孟言离开宿舍来到外面，环顾周围，莫名有一种睡懵了的感觉。
就是那种，下午四五点原本只是准备小小的眯一会，结果一不小心睡到了晚上七八点，起来以后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一脸茫然，不知道该做什么的麻木感。
叮咣，叮咣，叮咣.....
修理区，韩高远正在用凿子和锤子，卖力的拆卸某个机械上的零件。
因为没有戴帽子，所以他的大光头在白炽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闪耀夺目。
孟言大致扫了一圈，并没有瞧见吉强的身影，也不知道是跑哪去了。
“韩班长，忙着呢，要不要帮忙？”
孟言主动开口，想要帮着干点儿啥。
韩高远直起身子，擦擦脑门儿上的汗，笑着摆摆手：“回头再说吧，你先去一趟指导员办公室，他说等你醒了，让你过去一趟。”
“好，我这就去。”
孟言刚要离开，就突然停下脚步，好奇的问。
“韩班长，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
“嗯，你说？”
“咱们指导员，以前是不是开F1的？”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想问这个，这事儿说来话长......你先去指导员办公室吧，去过你就都明白了。”
“......？”
什么叫，去过就都明白了？
孟言很是不理解，这句话所代表的含义。
于是，他便带着好奇的心情，敲响了指导员办公室的门。
“咚咚咚...”
“进。”
孟言推门走进办公室里，刚准备喊报告，眼睛突然就瞪圆了。
这间办公室后头，就是休息区域，属于办公宿舍一体化，中间用一个移门作为隔挡。
此时，指导员秦牧正坐在沙发上泡脚，但他用的并不是洗脚盆，而是一个大号的不锈钢保温桶。
看着浸没在保温桶里的两条腿，以及水面上飘荡着的丝丝油花，孟言十分确定这就是先前拿来泡泡面的那个保温桶！
呜！
孟言喉咙蠕动了一下，顿感不适。
但还是强忍着难受，喊了一声报告。
看着孟言异样的表情，秦牧微微一笑，似乎恶趣味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我们这，大多数时候都不开火，没有那么大的锅能同时泡十几包方便面。”
“先前，这泡脚桶已经仔仔细细刷过了，除了你以外我们不也在里头吃面的吗，用不着大惊小怪的。”
孟言尴尬的笑了一下，原本他是想问指导员有没有脚气的，到了嘴边却变成：“指导员，你一直都是用这东西泡脚的吗？”
秦牧点头，把两条腿从桶里拿出来一些，又重新放回去：“泡脚得连着小腿一起泡，这样能促进腿部血液循环。塑料桶容易坏，这东西保温效果好，泡脚刚刚好。”
他又补充了一句：“在短视频上学来的生活小妙招，还怪好用的。”
孟言不由得竖起大拇指：指导员，你是懂养生的！
“坐吧，别在那站着了，也没外人。”
“是。”
孟言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端端正正的坐下。
秦牧再一次仔细打量他，笑着问：“对我们这，印象怎么样？”
孟言如实说道：“挺好的，就是......车速有点快。”
秦牧哈哈一笑：“你倒是还挺实诚。”
他解释说：“原先，汽修连的人其实挺多的，但大多吃不了苦，都选择离开了，后来我们这就没再招过人了。你是近五年来，第一个新兵。”
孟言诧异：“吉强呢？”
秦牧摇头：“你是我亲自挑选，招进来的。他是人家特种部队不要了，其他单位也不敢收，才被我收留的。”
孟言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是常规部队不敢要，所以吉强才来的这里。
这么说，汽修连还带着一些慈善属性在里头，满有人文关怀的。
这时，秦牧似乎是泡够了，把通红的双脚从保温桶里拿出来。
接着两只脚就这么凌空拍了拍，把水珠给拍开，然后两只脚互相在裤腿上简单刮了刮，就当是擦过了。
“孟言，帮我把洗脚水倒一下。”
“是。”
孟言准备提桶时，才发现保温桶底下竟然是带滑轮的。
他直接推着这个桶来到外面的水沟子，秦牧的声音紧跟着从屋里传来。
“不用费劲拎起来倒，底下有个小龙头。”
“好，知道了。”
孟言蹲下身子，将保温桶底部的小龙头打开。
这东西就跟早餐店接豆浆的保温桶一样，打开以后就有豆浆流出来。
只不过，面前这个保温桶的龙头里，流出来的是洗脚水。
将水放干净，孟言又简单用自来水给他冲了一下，然后才给他推进屋子。
此时，秦牧已经坐在了办公桌前，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做事，似乎对于这个新兵非常满意。
“把门带上，过来坐。”
孟言关上门，重新坐在一张凳子上。
秦牧再次开口：“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招进来？”
孟言摇头，他是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分配到汽修连。
他考虑过很多单位，什么纠察，侦察，装甲，摩托化步兵，甚至是卫生队和炊事班。
但偏偏就是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分到汽修连来，当一名汽修兵。
秦牧说：“因为你，足够与众不同。新兵连能够获得那么多荣誉的，不多见。”
“你有天赋，学得快，适应能力强，更重要的是心态稳，不骄不躁。”
“这个社会上，有很多人每天都在焦虑，而你不仅不焦虑，还经常让别人感到焦虑......”
孟言感觉他在夸自己，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秦牧话锋一转，说道：“既然来了汽修连，那就踏踏实实当一个汽修兵，学习更多的专业技能......”
孟言想要开口，询问一些事情，但却被他抬手打断了：“我知道你对这有很多疑问，在这我会为你一一解答？但是，仅三个，因为我待会还要睡觉，我有早睡早起的良好习惯。”
孟言仔细想了想，于是认认真真的第一个问题：“我能不能换个宿舍？”
“不能。”秦牧再次拒绝：“你还能问两个问题。”
孟言有些无奈，接着问出了第二个问题：“接下来，能换个人试车吗，感觉吃不消？”
秦牧的回答，依旧是不能：“带你试车，是为了锻炼你的抗眩晕能力，这项训练至少会持续一个月左右。等你适应了，不吐了，接下来要教你特种驾驶。”
“这是汽修连每个兵必须要掌握的，从摩托，到汽车，再到装甲车，直升机暂时可以不用学。”
“除此之外，日常会让你跟着隔壁侦察七连进行体能和操课训练，空闲所有时间全部跟着韩高远学习汽车修理知，同时还得帮助完成各类汽车，装甲车的维修保养工作。”
“你也看到了，我们这人手紧缺的很，所以你得尽快适应并且能够上手才行。”
“我给你两个月时间学习，两个月以后我要求你能独立完成常规汽车的修理维护工作。”
孟言被一个个要求，压得脸都绿了：“指导员，我到底是侦察兵，还是汽修兵？白天要训练，晚上还得学汽车修理，空闲时间还得修汽车，那不是一点儿空余休息时间都没有了......”
秦牧点头：“是的，你的理解能力很棒。好了，你的三个问题问完，你可以回去了。”
孟言：“？？？？”
“等等，等等，最后这个不算！”
“行吧，额外送你一个。”
“我最后还有一个问题。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很厉害？除了特种驾驶以外，是不是还会很多别的东西？如果让你对上特种兵，你能一次打几个？你参加过实战吗，杀过敌人吗，豆腐脑吃咸的还是吃甜的？”
孟言的问题像是炮仗一样，噼里啪啦全都甩了出来。
只要他说的够快，那就是等于再问一个问题。
上帝之眼儿可以洞察世间万物，发现常人无法注意到的细节。
虽然他和秦牧接触时间才半天，但孟言能够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散发着的可怕气场。
能对自己手底下的兵提出如此苛刻要求的人，绝对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所以，孟言推测，这个指导员很可能非常人能比。
秦牧沉默了好一会，可能是处理器一下子处理不了这么多问题。
他问：“你抽烟吗？”
孟言：“我，可以学。”
秦牧划拉一下拉左边开抽屉，孟言明显听到里头传来一阵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趁着指导员从里头拿烟的空档，他好奇的探头朝着抽屉里看了一眼。
仅仅就是一眼，差点闪瞎了他这双钛合金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