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林澜急了,她顾不得礼仪,大声喊道。
“太后娘娘可能是气道被痰涎堵住,或是心脉痉挛,再不通畅就来不及了!让臣妾试试!若不能缓解,臣妾愿以死谢罪!”
愿以死谢罪?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敲在赵珩心上。他看着林澜那双清澈而急切的眼睛,里面竟然真的没有一丝虚伪和狡诈。
难道她真的……?
或许是太后危急的情形势容他再犹豫,或许是林澜那“以死谢罪”的决绝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赵珩猛地一挥手。
“放开她。”
“皇上!”旁边的妃嫔和近侍皆惊。
赵珩不理众人,目光如炬地盯着林澜:“沈氏,朕给你这个机会。但记住你的话,若太后有任何不测,你知道后果。”
压力如山般压向林澜。她深吸一口气,挣脱开愣住的侍卫,快步走到太后凤榻前。
她强迫自己忽略周围那些怀疑、审视、甚至恶意的目光,全部精神都集中在太后身上。
观察症状,面色青紫,呼吸极度困难,伴有哮鸣音。结合年龄和突发情况,心源性哮喘或急性左心衰的可能性很大。
现代急救中,首先要保持呼吸道通畅,调整体位,减轻心脏负荷。
她冷静地指挥旁边的宫女:“快,将太后娘娘扶起,让她呈半卧位,背后用软枕垫高!解开领口最上方的盘扣!”
宫女们不知所措地看向皇帝。赵珩眉头紧锁,但还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体位调整后,太后的呼吸似乎顺畅了一点点,但依旧痛苦。林澜记得,对于此类急症,保持镇静和顺畅呼吸至关重要。
她跪在榻前,用尽量平稳温和的声音在太后耳边说:“太后娘娘,您别怕,慢慢呼吸,对,跟着我的节奏,吸气……呼气……”
同时,她回想看过的急救知识。没有现代药物和设备,她能做的非常有限。
她想起中医穴位按压或许能起到缓解作用,比如内关穴、膻中穴。她试探性地伸手,找准太后手腕内侧的内关穴,用适中的力度按压揉动。
她的动作专业而沉稳,没有丝毫猥琐或慌乱,那专注的神情,竟让周围质疑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赵珩紧紧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心中的惊疑越来越重。这个沈清澜,和他记忆中那个或柔媚、或怯懦的形象截然不同。
此刻的她,身上散发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光彩,仿佛变了一个人。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不过是垂死挣扎时,奇迹发生了——太后的喘息声竟然真的逐渐平缓下来,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青紫的面色也透出了一丝血色!
“有……有效!”一个跪在地上的太医忍不住失声惊呼。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林澜身上,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林澜暗暗松了口气,手下不停,继续按压穴位,引导呼吸。
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缓解,太后的病根未除,仍需太医后续精心治疗。但至少,最危险的关头,算是度过了。
她抬起头,目光再次迎向赵珩。
这一次,赵珩看她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震怒和怀疑,而是掺杂了极度复杂的审视、探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希望。
太后的情况暂时稳定,被宫人小心翼翼地抬回慈宁宫,太医们连忙跟上去继续诊治。御花园的空地上,只剩下皇帝赵珩、林澜,以及一众侍卫宫人。
气氛再次变得凝滞。危机暂时解除,那么,接下来该如何处置这个胆大包天、却又似乎立下奇功的废妃?
赵珩一步步走到林澜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皮囊,看清内里的灵魂。
“沈清澜,”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一招险棋,换来的不是嘉奖,而是更深沉的审视。帝王的疑心,比冷宫的寒冬更刺骨。
皇帝赵珩的那句问话,如同冰锥,刺破了刚刚因太后转危为安而带来的短暂缓和气氛。
“沈清澜,你,究竟是谁?”
林澜跪在冰冷的地上,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头顶那道目光的重量。那不是感激,不是欣赏,而是最深沉的怀疑和探究。
她心中凛然,知道自己虽然赌赢了第一步,但更艰难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一个失宠获罪的妃嫔,突然展现出匪夷所思的医术和临危不乱的胆识,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破绽。
她不能慌,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林澜垂下眼睫,遮住眸中的思绪,以额触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恭顺:“回皇上,臣妾仍是罪妇沈清澜。
方才情急之下,冒犯天威,实乃万死。只是眼见太后娘娘痛苦,想起家中祖母曾有类似旧疾,乡下郎中用按压穴位之法缓解,臣妾幼时在旁伺候,故而记得一二。
臣妾深知此法粗陋,但当时太后娘娘危在旦夕,臣妾……臣妾实在不忍见慈驾受难,这才斗胆一试。请皇上恕罪。”
她将救人的动机归结为“不忍”和“孝心”,将医术来源推给“乡下郎中”和“祖母旧疾”,这是一个看似合理,却又无从立刻考证的解释。
既解释了自己的行为,又将自己放在了一个卑微、无奈却又心存善念的位置上。
赵珩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她。御花园里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跪在地上的太监宫女们连大气都不敢喘,那位先前斥责林澜的妃嫔(林澜后面了解到对方是李贵妃)更是脸色难看,却又不敢在皇帝审问时插嘴。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对林澜来说都是煎熬。
她在赌,赌赵珩对太后的孝心压过他对自己的恶感,赌他作为一个精明帝王的多疑会让他权衡利弊——刚刚“救”了太后就立刻严惩“功臣”,传出去于他的仁孝之名有损。
良久,赵珩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抬起头来。”
林澜依言抬头,依旧垂着眼眸,不敢与他对视。
“你说你想起祖母旧疾?”赵珩的声音平淡无波,“朕记得,你沈家乃是江南书香门第,何时与乡下郎中有过来往?”
来了!果然会追究细节!林澜心念电转,沈清澜的记忆碎片迅速在脑中整合。她稳住心神,回答道:“皇上明鉴。
臣妾的祖母并非出身沈家本族,乃是祖父早年游学时在外所娶,确实来自民间。臣妾幼时曾随祖母在乡下庄子上住过一段时日,故而知晓一些民间土法。”
这番说辞半真半假,沈清澜的祖母出身确实不高,但具体细节早已模糊,给了林澜发挥的空间。
赵珩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似乎想找出任何一丝说谎的痕迹。
眼前的女子,脸色苍白,身形单薄,跪在那里显得弱不禁风。可就是这副身躯里,刚才却爆发出那样惊人的力量和冷静。
这种强烈的反差,让他心中的疑团非但没有消散,反而越滚越大。
过去的沈清澜,美则美矣,却如同精致的瓷娃娃,空洞乏味。
而眼前这个人,看似柔弱,眼底却藏着坚韧和智慧,甚至……一种他从未在任何后宫女子身上见过的独立灵魂。
这绝不仅仅是经历一场冤屈就能改变的。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急匆匆跑来,跪地禀报:“皇上,太后娘娘已醒转,太医说暂无性命之忧,需静养调理。
太后娘娘醒来后,问起方才……方才是何人救了她。”
赵珩神色微动,瞥了林澜一眼,淡淡道:“朕知道了。”
他沉吟片刻,对林澜道:“起来吧,既然太后问起,你随朕去慈宁宫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