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呼哧……
脚下的路越来越陡，肚子也开始再次隐隐作痛起来，即使她一直强忍着，此刻也临近崩溃点。
一时分神，脚下便往后面滑了滑……
“啊！”
“小心！”
还好李松青反应很快，在她后面托了一把，将她几乎悬空的身子按回自己怀里。
“没事吧？”
“没事！”
许云苓咬唇摇了摇头，可面上的苍白还是出卖了她。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忍着腹部的不适，她艰难摇了摇头，“我休息一会就没事了。”
“休息？再往前走走吧，兴许就能出这座山了。”
李松青没搭理出声的男人，而是把娘子扶起来坐在一块石头上，“好，我们休息休息。”
“再休息就耽误……”
“闭嘴！她说休息就休息！”
宋怀山神情有些焦躁，方才经过一段山崖时，他们隐隐听到下面传来了人声，人数还不少，还几乎都是男人的声音，中气十足的，看着不像普通人。
虽然许云苓一路很少提休息，但她脚程不行，导致队伍的行进速度很慢，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追兵发现追上的。
“就算要休息，也不能在这休。”
宋怀山频频回望来路，这儿离山崖的距离没有多远，要是方才那些人真是湘王的人……
“云苓你再坚持下，咱们往前走走，找个不扎眼的地方歇脚，总好过在这，人一来就看到了。”
“好……”
许云苓咬牙应道，她知道他们三人如今的处境，不想成为累赘，推了推李松青就要站起来自己走。
可才站起来，小腹的撕裂感就再次袭来，她眼前一黑，几乎疼晕过去。
“是不是肚子疼？”李松青终于看出她的异常，赶紧重新把人扶着。
许云苓还想摇头，却被他直接拦腰抱起，朝着一旁稀稀拉拉的树丛走去，找到一块背风的岩石把人放下。
也就是这时他才发现，娘子不止肚子疼，脚踝也已经起了好几个水泡，有两个都破了，脚套更是被磨得不成样子了。
搜刮来的男靴不适合她，穿了更难走路，所以她只能穿自己的鞋子，他原本想着勤换脚套就行。
可这姑娘一路为了不麻烦他，也为了节省脚套，便很少更换。
怪不得她走得慢，还总是打滑，水泡破了得多疼啊！
“为何不早些跟我说？”
“我……我……”
许云苓忍着疼把脚缩起来，正要小声说些什么，宋怀山又走过来提醒，说是好像有人朝这赶来了。
没时间细问，他抱了抱娘子，让她在这好好歇着，自己拿着刀沉着脸去解决事情了。
宋怀山想跟着他，被他留下了。
他就一只左手，跟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还是拖累。
一支差不多十人行的队伍出现在下陡坡附近，树上的李松青只看了一眼，便下树隐藏好身形，从侧面一路往下绕过去，悄悄跟在队伍侧后方。
他们捜查的动静，看着还挺有模有样的。
看来得把他们引开。
好在这一路，他故意做了些反方向的轻微痕迹，如今这种情况，只要提供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诱饵，把那些人引到预设的那条小路就行。
……
半刻钟后，原本快要走到陡坡下的一行人，不知为何突然临时改变了方向，朝着身后的一条小道死命追去。
宋怀山看得很清楚，这些人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兴奋地朝后跑去。
看来李松青成功了。
危机暂时解除，他从藏身处返回，正好看到许云苓抹眼泪的一幕。
许是因这几日的疲惫消磨了耐心，又或许是他很少见到许云苓脆弱的一面。
又又或许是不喜看女人哭，宋怀山在简单安抚了几句没用后，不耐烦轻吼了一句，“你能不能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
他这样吼人，原本就身子不适，情绪低落的姑娘哭得更加厉害了。
另一边的李松青，才摆脱人回来就听到他这一句，同时也看到娘子崩溃的泪眼，简直是怒火中烧，周身的气压也瞬间骤降。
狠狠剐过某人一眼，他快步上前将娘子揽入怀中，用手背抹去她的眼泪，安抚了好一会才再次把目光转向那人。
“宋怀山，你听清楚了！”
把娘子放下，李松青直接站起来与宋怀山面对面。
两人身高不相上下，但他此刻逼近的几步颇有种压迫感。
“这一路我带着你，给你治伤换药，是因为你跳下来救她，我李松青承你这份情。”
他盯人的眼睛，没有因几日山路的磋磨而露出疲态，反而显得更为锐利，脊梁更硬。
“但你若再对她出言无状，就别怪我不客气！”
“你若觉得靠自己能走出去，觉得我们是拖累，大可自行离去，没人非逼着你留下！”
气氛陷入微妙。
许云苓不想让自己成为两人引战的导火索，这种时候自然要团结，便出声将夫君喊回。
简单说了说，但明显李松青还是气不过，不过现在也不是吵架的时候，他把娘子背起又走了一段路，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作为今夜的落脚点。
宋怀山兴许也意识到什么，主动出去捡柴。
李松青懒得搭理他，把自己身上的中衣撕下来一块，给她的脚重新上药包好。
他身上的衣裳除了外边那件搜刮来的外衣，里头全是破破烂烂的，有些甚至都撕成了条条，狼狈又可怜得很。
许云苓的目光落在那上头，想起这一路因为自己的身子他做出的所有妥协，又默默照顾承担了一切，却从未有过半分怨言。
甚至为了让她晚上睡得舒服些，每次都把最干燥平整的干草铺给她，自己就枕着块石头合眼……
刚要别过脸去，眼泪却已再次落下……
“好了好了！没事了！”
“是他不对，他不该说你的，等他回来我再骂他一顿帮你出气如何？”
“不要，他也没恶意……”
怀中的姑娘摇了摇头，她知道自己不该哭的，这种情况该保存体力，也不能矫情。
可她就是心里难受，她觉得自己真的是个累赘啊！如果不是因为她走得慢，他要照顾她，他们早就出了这座山，离那座村子更近了。
“实在不行，你们就把我扔下……”
“别说傻话！”
男人的手再次帮她擦眼泪，黑黢黢但也足够温暖，“扔谁也不会扔你，别胡思乱想！”
他不安慰还好，越安慰反而哭得越凶。
“再哭眼睛该疼了。”
指腹粗糙的茧子轻轻擦过她的眼角，动作笨拙却温柔，许云苓把脸埋进他的胸膛，血腥与淡淡的清冽之气相互交融，泪水渐渐浸湿衣襟。
“枝枝还在等着我们回去呢，你不想她吗？”轻轻拍着娘子的身子好一会，她才渐渐缓和了情绪。
却没想这姑娘止住哭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身上有味道了。”“我身上也好臭！”
李松青低头闻了闻自己，逗她，“嗯！确实臭得很，咱俩臭味相投。”
伸手捏了捏她哭红且脏兮兮的鼻尖，眼底带着疲惫却真实的笑意，“等回去我让她们给你烧水，撒多些花瓣，洗个舒舒服服的澡。”
“要多放些艾草，去去晦气！”
“好！不止艾草多放，再把去年宫里赏的花露都兑进去，让你香得枝枝都认不得娘去。”
许云苓终于被他逗得破涕为笑，带着些哭音提要求，“还要多抹些香膏，我头发都打结了……”
“抹，全都依你。”他帮她把散乱的鬓发理了理，“回到家你想怎样就怎样，都依你。”
“到时候我让枝枝去闻闻娘亲，看看是不是比外头的花还香……”
被他这样安抚，又吃了些热乎的，肚子和脚上的疼意缓解了不少，许云苓在火堆旁渐渐睡了过去。
她睡得很沉，守在身旁的两个男人却各有心事。
“白日我是着急了些……”
“要道歉明日你亲自去跟她道。”
守在身侧的男人替娘子拉了拉身上盖着的衣裳，头也没抬。
宋怀山自知理亏，沉默了一会后，突然说了一句话。
“湘王背后的势力来头不小，就算是经过了几次打压，实力也不可小觑。”
把话题引到回去将要面对的问题上，宋怀山好心提醒他。
“他这几年动作不小，南诏和酉阳，陛下看在他母族上，也只是将他幽禁。”
“这次……毕竟是皇子，陛下怕是也不会拿他怎样，你到时不要冲动，省得被人抓住把柄。”
火光在对面男人的脸上跳跃，李松青用手里的一根柴挑了挑火星子，噼里啪啦的往上蹿。
盯着爆燃的火星，李松青的脸色更沉了。
“我知道，我有分寸！”
*
因着许云苓的身子和脚伤，第二日他们并没有继续赶路。
许云苓醒来时，李松青不在身边。
喉咙干，脚底不好挪动，她起身伸手要去拿水囊，一只布满划痕的手就已经帮她拿了过来，递了上去。
“谢谢！”
许云苓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喝了一口。
“我……”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昨日，我不该这样说你的。”
“对不住！”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她都懵了。
拿着水囊的手一怔，她微微抬眼看着远处坐着的男人，悄悄把东西放了下来。
李松青去找药了，许久都没回来，期间宋怀山出去找了一些柴，回来时大约是竹片歪了，他正用一只手在那摆弄。
许云苓见他弄得很艰难，开口让他过去，她帮他绑。
两人离得很近，她的动作也很快，甚至看到他包的布条脏了，还拿出自己的来给他重新包。
“这布用水烫过了，干净些。”
“你别用这只手拿重东西，日后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说出来，别一个人撑着。”
她讲话很轻，压根就没对昨日的事放在心上。
她这样，他更不好意思了。
宋怀山悄悄看她，见她正一脸认真的替自己绑竹条，又轻声道了一句歉。
“没事了，你也不是恶意的，大家这几日都很辛苦，我不怪你。”
她把手放下，把剩下的布条重新仔细收好，回来夫君还要用的。
“我听说王姝快生了，你马上就要当父亲了，日后好好待她，过好自己的日子。”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转身的宋怀山怔了怔。
他没回头，只是望着外边的景色，这处洞找得很隐秘，洞口有一大丛树丛，阳光一直斜照，却始终照不进来。
他看着斜照而过的日光，自由、热烈、灿烂、明亮……
但就是不照进来。
开口，一声嘶哑的声音重新响起，宋怀山看着那抹光线，轻轻吐出一个“好！”字……
*
喝了些夫君找的药，为了摆脱险境，只休息了半日，三人继续出发。
不过因她的脚，一路上都是李松青背她。
她也不想，可这种时候没得选择。
或许是李松青的误导有用，这一路上都挺顺利，没再遇到人，他们也不用那般赶，可以多休息几次。
停下来歇息吃东西时，两个男人也不忘凑在一起分析当前的情况，李松青一边思考，还能伸手把娘子打算藏起来的干粮掏出来，盯着她吃完。
“有我在，能饿到你？需要你来节省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