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被伺候着更衣，许云苓摸着身上光滑的软缎，有些不自然，手都不知放哪里。
这衣裳好是好，可穿在身上总觉得不自在，像是借了别人的衣裳，这袖子、这裙摆，那么大，那么长，也不方便干活啊！
她怯怯的重新坐下，冲着一旁收拾的孟清欢礼貌性笑了笑，笑容里还是带着几分疏离和陌生。
孟清欢看到她这副全然不设防却又隔着一层的样子，好像回到了在酉阳时，她第一次见到许云苓的那日……
心里五味杂陈的，她只能也同样回以一个温和的笑，事情发展太过于稀奇，她也不知该怎么同许云苓解释，还是待会让侯爷自己来说吧。
李松青重新进来后，她便赶紧带着小丫鬟们出去了。
“松青，这到底是哪啊？”
李松青一进来，就看到她这么一副不安的样子，赶紧上前。
许云苓一见他，眼睛重新亮起，迫不及待地也上前拉住他的手臂。
“我们怎么在这儿？还有那些人……”
她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眼里全是懵懂的好奇与依赖。
“这是我们的家，云苓别怕，我慢慢跟你说。”
扶着她重新坐下，他握紧她的手，把刚刚备好的说辞说了出来。
“我们现在在京都，我立了战功，陛下恩典，封我为定远侯，这里是京郊的庄子，叫小石庄，你之前吃了菌子中毒了，昏迷了三个月，我便把你带到这来休养……”
他看着她那张对自己充满信任的脸，又是愧疚又是爱怜的说了很多，包括了枝枝的事，还让乳母把孩子抱了进来。
“中毒？昏迷？生孩子？”
看着面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许云苓一会看他，一会看孩子，最后低头又看向自己的肚子，一种极致的茫然和困惑油然而生。
“这是我生的？我……我生孩子了？”她喃喃自语，指着自己的肚子，眼中全是难以置信的空洞。
“怎么……怎么可能！我和你……”
许云苓还是不肯相信，凑近低声说了一句“我和你还没圆房呢，哪来的孩子啊？”
可这孩子的确同她长得很像，特别是那双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是你的孩子。”
李松青单手抱着孩子，握住她的手轻轻按在枝枝身上，看她。
“一年前我就回去找你了，你年前中了毒，有许多事情兴许你都忘记了……”
他的解释很牵强很含糊，可出于对他的信任，许云苓却只皱着眉头“哦”了一声，没有继续问下去，反而兴许是母女连心，她竟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孩子的脸颊。
小枝枝感受到了母亲的气息，咧开没牙的嘴冲她笑了笑，小手还一下子抓住她的手不放。
这一笑一抓，瞬间击中了许云苓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她……她叫什么？”
“叫枝枝，是你昏迷前给她取的名字……”李松青把孩子朝她面前凑了凑。
“枝枝……”
这名字有些熟悉，她下意识伸手去接孩子。
“怎么抱啊？我不会抱孩子。”
嘴上说着不会抱，但当真的接过孩子时，她竟然很熟练的就把孩子抱好了，还哄了两下。
这种熟悉感让许云苓愣了愣，不知为何，看到这小娃娃，她竟心里生出几分说不清的亲近感，鬼使神差中，许云苓忍不住低头蹭了蹭枝枝的脸，对于自己生女当母的事实也相信了几分。
她看着怀里乖巧的孩子，忍不住冲着他说了一句。
“她长得好像你啊！”
“也像你！”
李松青伸手，把妻女同时拥在怀里，下颌抵在她的发顶，目光温软地落在她身上，他看着她低着头，双手小心翼翼地抱着他们的孩子，微颤的睫随着枝枝的动作跟着动了动，鬓边的小碎发也慢慢滑到耳侧。
他看着她同枝枝的互动，眼眶发热，伸手帮她把滑落的碎发拢到耳后，声音轻轻的，怕碰碎了她一样，“和你一样好。”
许云苓听到这话，转头冲他弯了弯眼，继续低头逗着孩子。
毕竟才清醒，怕她身子受不住，抱了一会后，李松青便让乳母进来，重新把孩子抱出去了。
许云苓现在还有些不能接受，再次抬头看他。
“你刚才说，我中毒昏迷了三月？”
“可我明明记得，昨日我才从广陵城回来，还谈了一大笔黄精丸的订单。”
想到这，她眼里泛上几分委屈。
“你不知道，那些药行的人可真会压价，我就这次没和宋掌柜一起去，他们见我是个姑娘家，就以为我是新人，死劲的压低价欺负我，以为我不懂黄精的行情！”
“好在碰到个识货的，我最后还小赚了一把，不过回到家时下雨了，我没带伞，淋了个落汤鸡。”
她在那自顾自地说着，说的全都是他在南诏的死讯，传回来前的那段时日的旧事。
他听干爹说过，那几天一直下雨，他娘子从城里回来后，就一直待在家里编平安结，没出去过。
所以她的记忆，也停留在了这。
此刻听到她说这些，特别是那句“落汤鸡”，李松青的视线瞬间便落在她发顶。
伸手越过去，将她轻轻再次搂紧，像是在替当年那个让她毫不犹豫出门寻夫的自己，补偿一点暖。
“对了，果脯呢？白糖价格正常了吗？”
许云苓说到这抬头，很是急切，“若是正常了，得赶紧重新开起来，我还欠了好多订单，村里好多人也盼着这份生计呢！”
“还有我给你写的信你都收到了吗？为何一直不回我？我从广陵城回来时，还特意去问了，都说信已经送到了……”
李松青听着这些话，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细细摩挲着她的手心，尽量保持声音平稳。
“信我收到了，也回了，可能半路被弄丢了吧。”
他没有回她昏迷的疑问，而是很快转移着话题。
“白糖价降了，果脯厂也重新开起来了，大家的生计都保住了，都念着你呢……”
这日的午后，外头春日和煦的阳照得人暖暖的，夫妻俩就这么依偎着，说了许久的话。
许云苓絮叨讲着云秀村的日常，而李松青静静听着，偶尔插几句战场的事，却只捡轻的提，比如“南诏的果子稀奇古怪的，味道也是怪怪的。”“战友们都很照顾我。”
可没说几句，加之无意间又再次看到他手背上的伤，眼前的女子就有些受不住了，抓着他的手细看，“这伤也是在南诏受的？”
说完便要当场掀他袖口，李松青忙按住她的手……
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想再提，李松青将她安抚住，手臂紧紧搂着她不肯松，下颌温柔地蹭着她的发丝。
他闭着眼，在她耳边低声重复，“都不重要，云苓，这些都不重要。”每说一句，便像一个誓言般，轻轻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对我来说，你能醒过来比什么都重要，真的……”
*
许云苓清醒，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大事。
闻声而来的荷花、才新婚不久的苏轻云首先赶到。
不过李松青已经同她们说了许云苓的情况，也要求所有人保持现状，不要提之前那些不开心的事。
可当真的见到对她们两个一脸陌生的姑娘时，荷花和苏轻云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云苓姐，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许云苓，你不会真把我忘了吧？”
两人异口同声，抱着枝枝的许云苓顿时尴尬得冲两人温温笑了笑。
一大一小，母女俩两张相似的脸都有些懵，枝枝的小手还攥着许云苓的衣角，跟着她一起望人，谁能顶得住这模样？
孟清欢见状赶紧出来打圆场，这才解了她的窘。
望着两位姑娘有些泛红的眼，许云苓心里虽空落落的没印象，却还是先抬起了手。
她虽然不记得过往，但也不想让眼前人难过。
“两位姑娘莫要介怀，虽然我不记得你们，但咱们可以重新结交做朋友啊！”
许云苓大大咧咧伸出手，“重新介绍一下自己，我叫许云苓，很高兴认识你们！”
她这般大大方方的，倒是让荷花和苏轻云的失落淡了大半。
荷花率先握住她的手，说着提前准备好的说辞，“我叫齐荷花，你来探亲时，我俩是住在同一个院的斜对门的，咱们还一起包过好几次饺子呢！”
她没有提及酉阳，是按照李松青之前说的说法顺着介绍自己。
到了苏轻云，这姑娘傲娇的看了她一眼，故意使坏，“我跟荷花姑娘可不同，是你当初撞了我，还踩了我一脚认识的，你当时还说要送我一坛自酿的桂花酒赔罪，直到现在都还没送呢！”
她这话倒不是胡说，当年两人却有这么一遭。
许云苓听着，虽没半点印象，却顺着话头笑，“桂花酿？那还不简单，院子里就有桂花树，等开花了我就给你酿一坛，到时一定亲手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