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句话一出来，男人眼中的疯意就越来越重…
“欲？”
他手上的血珠滴在她海棠红的中衣上，使得肩上的那朵小海棠绽放得鲜艳异常，
“我不懂爱？让你守寡，让你颠沛流离，让你担惊受怕的李松青就懂爱？”
枝枝被他的动作和声音，在小木床上吓得都哭背了气，许云苓转头看着她的样子，心疼得直接推开身上的男人，踉跄着扑到小床旁，衣衫不整地把她抱了起来。
“枝枝…枝枝别怕，娘在这…”
宋怀山被她推得后退半步，微微扯开的衣领半敞开着，他就这样看着木床边上的母女俩，眼中疯意渐褪，但心上的那股阴霾依旧还在。
后来…后来她就被他送来了这里，到的那天夜里，手上包着纱布的宋怀山，再一次捏着她的脸问她，他想让她服软，只要她服个软就行…
枝枝被他扣着，她人还差点被他强迫，如今又被他拘在这里，这一桩桩一件件的…
许云苓当时闭着眼，还是一声不吭， 他一怒之下，不仅让人用链条锁了她，亲手给她戴了这耻辱的金铃铛，还特意当着她的面，隔着一道门宠幸了庄子的一个小丫头。
当时她就坐在窗边，抱着膝盖低着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任由外边的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充斥耳间。
她盯着脚上的金铃铛看，只觉得好可怜啊！
不管是她，还是他，还是…她！
宋怀山走后，她的待遇就不同往日，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吩咐，还是故意的，她一日一日被那些丫鬟婆子们作践。
炭盆被撤走，吃食故意放得远远的，怕出事，每日只给提供半碗冷粥，御寒的衣物也是脏兮兮破破烂烂的，被宠幸的那个丫头，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还会带着几个婆子丫鬟时不时来奚落她几句，什么话恶毒就说什么话。
她懒得理，也懒得争辩什么。
这里除了这个看起来还像个样的屋子，所有的一切，都裹着层化不开的寒气，混着说不清的馊味，让她从里到外都觉得膈应。
她不在乎这些，只是担心枝枝，她怕孩子会被迁怒。
有时候她总会听见孩子的哭声，可抬头找去，却又什么都没有…
许云苓也曾后悔过自己太过于倔强，当初是自己选择生下的枝枝，如今却没能保护好她。
她动过摇，曾经无数次就这么想妥协了，想着若是她现在低头，放下自尊，是不是就能护住孩子？
可每每这个念头从心底浮起，她又挣扎着按了下去。
她…是母亲，可她先是她自己啊！
就这样，她每日矛盾的，麻木的，自残的，反复撕扯着度过…
她深陷泥潭不能自拔的同时，她的夫君李松青，也在拼了命的想方设法。
小寒那日，定远侯李松青踏雪而来，独自一人求见京兆伊原立原大人，按流程递状报官！
状纸所写十分清楚，“妻云苓许氏，年十九，酉阳城破时失散，近日所戴贴身之物现身于市井，恳请京兆伊依律排查寻访。”
上面还附有画像，体貌特征等，十分详细。
随之而来的，还有他娘子曾经带领娘子军，守城救治伤兵的义举被广泛流传。
“听说失踪的那位侯夫人，当时随着残军退至平阳时，带领着城内留守的妇孺组了娘子军，抬担架救伤兵守城门，出了不少力呢！”
“不止呢，那位侯夫人还在敌军来袭时，登平阳城门亲手射杀了一名敌将，叛将周力也死于她的手中！”
这话像投入池中的水纹，一圈圈荡开。
人们看着京兆伊贴出来的告示，再想到那名侯爷的忠勇，再结合前段时间流出来的京都有权贵强占民妇之事，不知怎的，酒楼茶肆议论着议论着，两件事被联想到了一起，逐渐就变了味儿。
“平阳城那会多危险啊！胡人十万大军兵临城下，这位侯夫人以女子之身，却敢率领娘子军守城，又杀敌救人，那可是实打实的功劳啊。”
“那位定远侯更是忠勇双全，这样有情有义的夫妻，如今却生生分离，不知下落，这可得好好查啊！”
“就是，这贴身之物都现身了，现成的线索呢，指定是人还活着流落到哪被困住了，这官府可得上点心，莫让功臣寒心哦！”
这些话像针，时不时扎在京兆伊的门面上，派出去排查的捕快时不时就会受到一句关心问候，“官爷，那位侯夫人，还没有信儿？”
原本就到了年关，大家伙儿都闲了下来，这段时间揪着这件事议论个没完，舆论逐渐加重，如今不是“查不查”的事儿，而是“查慢一点”都不行！
在这样的环境下，很快就有了消息。
金鱼笼吊坠的来源，以及各方证词，都指向了魏国公府。
可魏国公府给出的解释，同当日在青州那处坟茔时，周竞华给李松青的解释一模一样。
许氏早已故去，国公府带回来的女子，乃是田大人早年遗失的幼女田氏，非那位侯夫人许氏。
且那位宋世子还出具了田大人的书信一封，信中把整件事写了个一清二楚，直言幼女幸而得宋世子所救，又因其身子不好，不好长途跋涉，这大半年来，一直被宋世子带在身边调养，他感激不尽。
但先前李松青已经提交了那张阵亡记录，平阳城守军伤兵、荷花等人的证词，以及青州坟茔里的那具女尸非他娘子的证据，又有仵作验尸的佐证，一时间，案件陷入胶着。
京兆伊议事厅。
宋怀山同李松青相对而坐，上首是原大人。
“青州那场劫匪之乱，想必原大人和李侯也有所耳闻。”
“李侯，你若经历过那场刺杀，就知当时有多混乱。”
“劫匪的刀见人就砍，我摆脱险境让人找到许氏时，她正压在两个死人底下，身上戴的首饰散落一地，幸存的几人告诉我，她临死前还在同匪人厮打，拼了命的要夺回那两只镯子。”
他说这句话时，冷冷看了一眼李松青。
“就连你所说的那个鱼笼吊坠，当时也是挂在了一块碎石上，底下的人都分不清是不是她的，只一并带了回来。”
“至于那份名单，我确实不知，兴许是谁登记错了。
“当时我正忙着配合孙将军清剿残敌，恢复城内秩序，哪顾得上一本名册？”
“我替她收尸，是念在相识一场，且当时我自己也深受重伤，她的后事还是底下人帮着办的。”
“没想到我的一片好心，如今却成了李侯质问的缘由！”
他这声出来，原大人不自然咳了咳，打了个圆场，说了两句好话。
“都是为了查清事体，难免各有斟酌，两位莫伤了和气。”
宋怀山冷哼一声，随即继续说道：
“也有可能是底下人偷懒，或者是拿错了，把别人的东西当成她的了。”
“又或者这吊坠是在酉阳和平阳时就已经丢了，被谁捡了去，如今又流失回了京都。”
“战乱里丢个物件再正常不过了，李侯若只凭借此物，就认定是我藏人，岂非冤枉人？”
“我连这鱼笼里有东西都不知道，又怎会针对这个做文章？”
他这一套套下来，面前的男人却丝毫不惧，反而带着一股冷意。
“宋世子所言，战乱混乱，分不清物件，我认，名册登记有误，虽巧合太甚，但也并非全无可能，本侯愿意相信世子的一片善意。”
话锋一转，他的目光陡然锐利。
“只是有件事，我实在是想不通。”
“田大人的幼女失散十六年，世子救回后，既不送回田家，也不请田家人前来辨认，反倒留在身边调养。”
“是田大人公务繁忙，连自家骨肉都没时间照顾，还是世子觉得，这田家女见了外人，会说些不该说的？”
“田姑娘身子不好…”
“身子再不好，父女多年未见，怎会就这样放心把幼女托付给旁人？”
不等宋怀山开口，李松青又补了一句，“更巧的是，我娘子恰好在青州出事，下落不明，而田家女却在世子爷回西洲的路上凭空出现，两个姑娘的来历和去向，偏都同世子爷扯上关系。”
说到这，他抬眼看向原立。
“原大人，并非我多疑，田大人寻女十六年，偏就被宋世子找到，还偏如此放心，半点不着急接回幼女，难不成这背后的认亲，不是田大人认女，而是有人在替他认女？”
最后一句，李松青语气讥讽。
“若这一切真的是巧合，那这世上的巧合，能巧合到这种地步，也是够巧合的了！”
一时间厅内鸦雀无声。
最后原大人为了平息争议，说了一句，“既然世子爷说那女子就是捡来的田家女，不如让她出来自证身份，一切不就真相大白？”
而同一时间的云秀村，刘福顺站在许家的院子前，看着自家兄弟许安留下来的房子，手里还捏着那封，他这位兄弟的赘婿侯爷前段时间寄回来的书信。
平心而论，他是对李松青颇有微词的。
身死两次，干闺女为了他也痛苦绝望了两次，还为了寻这人出走，数次陷入险境，就算他如今成了定远侯，可这样的赘婿，他这个干爹着实消受不起。
他娘子王氏昨日还说，“我瞧着云丫头在国公府挺好的，锦衣玉食的，要什么就有什么，日后还会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倒是姓李的那个，这些年来，除了让她尝尽痛苦外，还给了她什么？”
“我瞧着不如就这样吧！那位世子爷还对咱们有大恩，若没有他，咱们儿子的腿能好？能那么快重新站起来？老头子，咱可不能做那忘恩负义之事！”
话是这么说，可……
二柱的腿能好，确实仰赖那位世子爷，可要还，也该是他们刘家的人来还。
云丫头，怎能用作还恩的物件！
刘福顺想到这，抻出袖口仔细擦了把门把手，推门而入。
许云苓不在的这三年里，他几乎隔段时间就会来帮着打扫。
这是她的家啊！他得替他这干闺女守着，替他的好兄弟守着。
堂屋里的木桌还放在原地，桌角那有个缺口，是许云苓小时候调皮，拿着斧头砍出来的。
他记得那日，阳光正好，他也是像现在这样，推开院门而入，映入眼帘的便是父女俩绕着桌子跑的场景。
那时的许云苓，活泼好动，一边躲一边直言不讳的娇嗔着说，日后挣大钱了一定买个更好的赔爹爹，许安则被她气得直发笑，手指着她，虎着一张脸作势要抽人……
昔日场景还萦绕在耳，刘福顺默默拿起扫把扫好了堂厅后，又慢慢步入东厢房清扫，他打开已经陈旧的衣柜，发现里头女子的旧衣裳不知什么时候，又散发着一股霉味。
那年他干闺女离家前，并未带走太多女子衣物，相反带的全是李松青的衣物。
两人成亲前，他曾经多次问过云丫头，确定好了吗？不怕成寡妇吗？真的就是他了吗？
当时这小丫头一改往日笑嘻嘻的模样，在自己面前一脸严肃，“干爹，我确定，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小姑娘当初真挚的声音似乎还回荡在耳后，刘福顺想着她说的那句话，俯下身子，从床底慢慢拉出了一只小木箱。
打开一看，里面满满叠放着一沓一沓的平安结，看着像是有上千个这样。
这些，都是李松青从军那年，他干闺女闲暇时一个一个编好的。
上面的一层平安结编得歪歪扭扭，可越往下翻，那结倒是越编越好，也不知当年这小丫头，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编的这些。
看着这一箱子的平安结，刘福顺想起李松青信中所说，“干爹可知晓云苓最想要的是什么？”
“我做这些并非是为了争什么，无论她的选择是什么，我都能接受，我只想让她随心选，选她真正想要的日子，而不是让人用其他的东西困住她，不让她飞，不让她选。”
刘福顺握着一沓的平安结，指尖勾住了松散的绳头，他轻轻重新把它系紧，眼皮子也随之跳了跳……
这结，是云丫头的结，也是她的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