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昭连夜在厂里开了个会。
开会的时候，不仅南昭，在场的每一个人，甚至连李林的手机，都一个接一个的快要被打爆。
李林：“喂他三舅姥爷？诶对对对是我，是我们的直播，我刚染了头发呢。”
谢川：“之前说的设备，不是谈好价格了吗？什么你要给我打折？”
小李：“吴总？你们退的货要撤销？可是我们已经收到了啊。”
自从刘长明和王玉兰走后，小李就后勤财务业务一肩挑，本来只是一些零星的业务，倒还忙得过来。
但是自从退货风波开始后，他也有好一阵子吃住在厂里，不是忙着跟各个客户打电话，就是一样，也有一星期没回过家了。
这段时间他连连吃了许多闭门羹，逢人便点头哈腰好话说尽，但是仓库里拉回来的货让他整个人都有些灰头土脸的。
他打完这个电话，终于扬眉吐气。
“小老板，吴总说想请你吃个饭。”
这段时间厂里众人已经改口不再直接叫南昭大名，叫她厂长又被文静嫌弃听着土气，叫老板又怕南昭不自在。
南昭年纪小过了年才满二十二，于是不知是谁起的头，叫了声小老板，于是众人包括施工队的工人们都开始这么叫起来。
南昭正在和文静一起梳理直播号后台，此时的后台已有如潮水般涌过来的各种广告邀约。
“谁是吴总？”
小李立马把手机给她拿过去，那上面是他之前拍下来的厂里客户的联系名单。”
“咱们从前最大的客户。”他顿了顿，“也是这次第一个跟咱们联系退货的人。”
他说完，谢川也插话道。
“吴总是老厂长战友的孩子，从前帮过咱们不少。”
南昭的视线一直落在电脑屏幕上，这批电脑还是她新添置的，用起来比从前流畅许多。
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心平气和。
果然有钱使人情绪稳定。
她现在已经开始在心里打算重新注册品牌，在现在的基础上再修一个仓库，然后开垦新地种植葡萄。
“姐姐快看，这里有个合作邀请。”
南昭俯身看过去，只见屏幕上是一串陌生的英文字母，全英文的邀请函上用着古朴的字样写着邀请，鼠标往上能看见最前页的中文邀请函。
“这是？”
文静的兴奋之情已经溢于言表。
“这是世界最知名的葡萄酒庄之一，有半个世纪的葡萄酒生产销售历史。”
“去年才正式进驻国内，说是想请咱们合作一次推广！”
文静的双颊因情绪激动而泛红。
“姐姐，咱们好像冲出了次元壁了——”
南昭神情茫然了片刻。
她的手机铃声响起。
“喂，南昭。”
陈维森的声音透着些疲惫，他这段时间新官上任，连轴转着出差到分管子公司视察，如今正在回程的路上。
“陈大哥。”
陈维森笑了一下。
“恭喜。”
南昭经他这一声低笑，才终于有了从梦境到现实的实感。
她的手指无意识扣紧手机链，“你知道了？”
陈维森低低“嗯”了一声。
“现在不知道的人恐怕已经很少了。”
经陈维森提起，南昭这才知道关于她的热搜已经在微博连夜登顶，甚至隐隐有“爆”的趋势。
“刚刚，有个国外的牌子给我发了邀请函。”
南昭一遇到陈维森，就习惯性开始向他抛出自己的难题。
陈维森并不总是毫无原则地溺爱她，有的时候反而能一针见血，也敢于放手让她自由发挥。
陈维森：“嗯，说说看。”
待听完南昭的话，他沉吟片刻。
“这个品牌去年换了主事人之后开始投入国内市场，我们集团已经争取过很久，一直没有要到授权。”
南昭心下一顿。
她只知道沈氏旗下涉足多个行业，却不知对葡萄酒产业也有业务经营。
“啊？”
“嗯，沈顾就是分管食物及酒类业务。”
南昭略略点了点头，才想起来问，“你呢？”
“我？”陈维森又回答道，“我就是个跑腿的。”
南昭笑了笑。
“那这个邀请我就收下了。”
陈维森也顺着她的语气附和。
“嗯，合该就是你的。”
陈维森忽然很想看看从来高高在上稳操胜券的沈顾，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脸上会有什么表情。
如果他的消息无误的话，沈顾年前最后一次出国，就是去找这个品牌洽谈。
“对了。”
“我把孟熏带回来了，这段时间你应该用得上。”
*
孟熏果然第二天便来报到。
“领导这些天只要提起你，脸上那叫一个满意啊。”
“说，你是不是他私生女？”
南昭正在喝水，闻言狠狠一呛。
“陈大哥有这么老嘛……”
文静和孟熏也是一见如故。
没一会儿，三人便在办公室找到了各自的位置。
施工队入场后，装潢分队也紧锣密鼓开了工，南昭的办公室就在谢川旁边，虽然厂房从外观上看仍有些破旧，但是二楼已经完全焕然一新。
南昭让小李紧急订购了一批崭新的办公桌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也给文静和孟熏布置了办公区域。
全都是用的最好的材料，南昭第一次享受到了花钱不看价格的快感。
文静家的业务和沈氏与鹏飞也有往来。
她想起曾经在某个酒会见过陈维森的一面之缘，摸着下巴回忆道。
“确实年纪不小了。”
“再老一点的话。”
“他是不是就该自称老奴了？”
南昭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她们以最快速度筛选了从四面八方找过来的商家们，文静甚至还让家里的团队送了个过来搭了个专业的直播间。
年关将至，各个直播间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灯笼高挂。
最后她们主要挑选了几个国内有名气有保障的美妆品牌，几个一直坚持不懈沟通的家电广告商，还有三四个本地有特色的地区零食货商。
在当下这个流量效应下，这是最有效的变现方式。
直播间再次开播，南昭身穿大红色缀锦旗袍，头上扎着双丸子头，乌黑发亮的丸子上各别了枚蝴蝶结夹子。
艳丽的红色衬得她的美更加惊心动魄，一经开播再次登顶平台热搜。
各个商家的货一经上架立马秒没，直播间的众人说的最多的就是“补货补货，马上补货”。
赚得盆满钵满的商家们即使这些年也在各个大小主播的训练下已经见过不少世面，但仍然对南昭如此夸张的带货效应搞得开始诚惶诚恐。
几场直播下来，更多的商家正在排队，想要进入南昭的候场列表里。
甚至有本地一些厂家找来，其中几家厂家的名字南昭有些眼熟，一看竟出现在之前因为刘长明泄密而出现在退货名单里。
文静想也不想就把他们名字划掉。
谁知南昭却只是说不着急。
“留着，看看他们的诚意。”
小李口中的吴总已经焦急地等待了几天，直播爆红后带货这种机会千载难逢。
偏偏他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把送上门来的暴富机会给退了回去。
他这几天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坐立不安，时不时便要拿起手机等着小李是不是给他留了回复。
终于在第五天，他等到了消息。
“小老板说抽成比八二。”
吴总和他几个朋友都是一样的情况，都是这厂里曾经的老客户，他们初初一听这个价，又回去合计了合计，觉得这个价还算合理，他们也请小网红带过货，那些小网红要价也不低。
“李老师，就这个20%抽成，咱们说定了！”
小李莫名其妙荣升成了李老师，但还是附加了一句。
“是我们八你们二。”
“……”
南昭已经顾不上他们到底怎么谈的了。
她决心抓住这波流量，忙得连吃饭都是狼吞虎咽。
还是隔天就来探望的赵元元逼着，她才意思意思吃了几口喝了口汤。
他们不是在忙着选品，就是在认真比价，要么就是跟文静孟熏核对各个协议合同的细节。
文静临时去采购了一批行军床，厂里所有人都昼夜交替着轮班。
甚至王玉兰都跑了回来，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刘长明也揣着他那只破旧的公文包夹在腋下，带着一群人回来说这是他的老东家。
南昭听谢川提起的时候什么也没说。
她只是跟陈维森临时借了几个身强体壮的保安过来，几个穿着统一制服一看就是练家子的保安往大门口那儿一站，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些闲杂人等的身影。
到除夕前一天，直播间最火的风头终于过去，热搜上已经被扒皮过一遍的南昭终于没看到自己名字。
她松了一口气。
她并不愿成为公众人物，这几天还有许多媒体闻风而来，甚至还有媒体记者和经纪人联系上她，请她出演某个电影或是电视剧。
但是都被拒之门外。
南昭想，比起成为屏幕里的一帧画面，或是镜头上某个光鲜的瞬间，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要做。
她终于有时间坐下来歇一歇。
施工队的包工头是谢川的老乡，看起来憨厚朴实又寡言少语，来办公室连门都不敢进，怕自己的鞋把室内地板踩脏了。
南昭见到他怯生生的样子，便软声请他进来。
“不用换鞋，您进来就是。”
年过半百的包工头，来办公室主要是请南昭，去工地上检查核对一下进度。
虽然南昭已经请了第三方机构到时候竣工验收，还有谢川小李以及陈维森派过来的两个工程师他们充当监工，但是她确实需要亲自去看一看。
她在工地上走了一圈，回头就让文静把已经准备的红包拿来，然后给施工队都结了工资，而且每个人都附了一个大大的红包。
工地里的工人们平时只觉得这位小老板像是天仙一样，只在梦里见过似的，只敢远远地瞧上一眼，连说话都不敢大声怕惊扰了她。
现在见她不仅按时结工资，还如此大方红包的厚度快要抵半个月的工资，全都千恩万谢地说着吉祥话，然后才纷纷背好行李准备返乡。
他们本应该提前半个月就回去的，就是看在老乡谢川的面子上，被包工头千说万说留下来，说绝不会亏待了他们。
本来他们还将信将疑，这下不仅在年前又赚了笔钱，来年的工作也有了着落，更揣着沉甸甸的红包，各个心里都暖呼呼的，终于能踏踏实实回乡过个丰收的年。
南昭又给厂里的谢川文静他们发了更为丰厚的红包。
谢川和李林也学着小林这样的年轻人在群里学着发表情包。
“多谢老板打赏.jpg。”
两人发完倒是自己被自己逗乐。
李林和小李老家在隔壁城市的镇上，还要回家收拾完行李，再赶回老家吃团圆饭。
谢川虽然始终孤身一人，但是他后来被自己童年失散的亲哥哥找回，几个侄子都孝顺也要接他去海岛暖和的地方过年。
孟熏和两个监工已经初步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他们也没推辞就收下了红包，走之前孟熏紧紧地抱了下南昭，紧接着就要回集团述职。
文静本来不打算要红包，可是南昭说不要的话就绝交，她才勉为其难的收下。
文静家虽在本地，但是习惯了回老家祖宅过年。
“我本打算让你跟我一起回去。”
“但是那一大家子人难于应付。”
文静已经了解的南昭的身世，本来已经在计划就地过年，也算是跟南昭有个陪伴。
但是南昭却不同意。
“越是难于应付，越要直接面对。”
“你才是那个家里的接班人。”
“不要被有心人捷足先登。”
南昭跟施工队的工人们一一作别，又把谢川和李林小李送上了车，最后跟文静多聊了会儿，才站在大门门前跟他们挥手。
“小老板，新年快乐。”
“南昭，恭喜发财。”
“姐姐，明年见。”
南昭笑盈盈地站在那里，见他们的车纷纷消失在路的尽头。
她的手机微微震动，打开一看，是班里一些同学在提前拜年。
她在游戏群和兰亭的群里也各自发了个大红包，之前她给肖池宁也发了红包，但是肖池宁一直没收，说是改天去兰亭跟Anya她们吃饭再好好宰她一顿。
南昭眉眼弯弯，自然无有不从。
南昭又给陈维森、齐闻还有祁芮明发了红包。
祁芮明是肖池宁推荐过来的。
南昭加上他之后，两人也没说过话。
祁芮明在几个小时前还发了条朋友圈，上面是他在某台春晚与一位知名主持人的合影。
配文只有两个字。
彩排。
南昭以为他在忙，谁知下一秒他的信息就发了过来。
祁芮明：“？”
南昭：“转发的事，还要谢谢。”
祁芮明隔了会儿才回复。
“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我发红包。”
陈维森不仅没收，反而在原数据基础上，又添了点凑了个整数一起返过来。
南昭打开一看。
多了两个零。
一看红包附言。
“自愿赠予。”
她噗的一声笑，新消息提示就从屏幕上方弹了出来。
齐闻最近在大西北跟组，朋友圈尽是漫天的黄沙。
他过了会儿才点击接收。
“老板记得下次还点我。”
游戏群里也难得的99+。
猴包后来与南昭接上了头，甚至两人之间还在直播时有了联动，猴包的主播号也趁着东风起飞了一把，网站首页也能经常看到他的推荐。
为此猴包还把收益分了一半出来发给南昭，但是南昭没收。
于是猴包便时不时在南昭直播的时候，给她刷玫瑰之心和新出的钻石船。
南昭还看到了群里的老面孔，甚至还看到了阿酒，他们都给她刷了几个最贵重的玫瑰之心，南昭回群里跟他们说不要浪费，可是群里的人也没怎么听。
南昭很久没有这样轻松惬意地刷朋友圈，然后给晒已经返乡晒团圆饭的朋友圈挨个点了赞，听到身侧车子开过的鸣笛声才意犹未尽地退了出来。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笑，嘴角一直往上翘起。
她笑着呼出一口气。
回头一看。
诺大的厂房冷冷清清，黑漆漆一片，厂里只剩她办公室一盏灯还亮着。
几天前还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门庭像是幻影一般。
她弯了弯唇，才往里走去，单薄的身影逐渐隐没在了夜色里。
夜色越来越浓稠，街上的车子不多，街上的门面上张贴着“回家过年”的告示。
从前热闹的街市也变得空荡荡的。
南昭回办公室泡了碗泡面，把电脑上视频声音开到最大，吃完才扯了条毛毯更深地窝进沙发里。
因此陈维森提着食盒过来的时候，顺着整座厂房唯一的亮光，爬上二楼推开了那扇半阖着的木门。
幽暗狭窄的空间内，女孩子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像只小兽一样蜷缩在沙发的最深处。
房间里的视频上有刻意营造出的热闹氛围，但是女孩子却安安静静地独自躲在暗黑的角落，像是被光影隔绝在了两个世界。
那一刻，他感到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攥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