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嬷嬷感动地直抹眼泪,偷偷地给姜杏施礼道谢。
很快,酒菜摆好,姜杏拉着赵梅英坐到桌旁。
两人对面而坐。
姜杏自顾自倒满两杯,举杯看向赵梅英。
她冲赵梅英努努嘴,示意她举杯。
赵梅英却故意难为她,“不年不节,既非你我生日,也没什么纪念意义,我们没理由饮酒。”
姜杏:“喝酒还用找理由吗?不是想喝便喝嘛。”
赵梅英:“总该因为点什么吧。”
姜杏眼珠一转,道:“那就因为今年的第一场雪太美了。”
两人在窗边的贵妃榻上对坐,转头就可以看到木楞窗外的雪景。
窗外一株松树,在漫天飞雪中,傲然伫立。
就像岳凯。
赵梅英不由又红了眼眶,不等姜杏开口,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喝完把空杯重重放到桌上,豪迈地吩咐姜杏,“满上。”
她托腮望着窗外,不由心绪起伏。
总是会想起他,在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甚至发呆的时候……
唯独在她抄佛经的时候,能保持专注清醒。
岳凯曾说过,他不信神鬼,不信命运,只相信自己,他想做便一定行。
没想到做了鬼之后,唯一能镇得住他的,只有佛经。
赵梅英喃喃自语,“没想到他那么调皮,动不动便要跳进我的脑海里,不打招呼,不说再见,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畅通无阻。”
姜杏静静听着,也不去劝,给她倒满了酒,催她继续喝。
两人碰一下杯,双双一饮而尽。
赵梅英苍白的脸上,染上两朵红晕,人也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东一句西一句,说着这些日子的片段。
她的话没有逻辑,十分跳脱,说起伤心事便落泪,说起好玩的便没心没肺地大笑。
一旁的嬷嬷看得揪心,忍不住偷偷冲姜杏作揖,求她帮忙劝解开导。
赵梅英这些日子,就是这么过来的。
日夜颠倒,以泪洗面,像神经了一样。
赵楹十分担心,拜托贺咫给姜杏带话,让她务必过来探望赵梅英。
姜杏以为她跟岳凯感情并不深,很快便能走出来,却没想到,她已经陷得这样深了。
赵梅英喝多了之后,便把岳凯留给她的那封信,背给姜杏听。
眼泪不由自主往下淌,可她嘴角却笑着。
她问:“阿杏,你说我该如何忘记他?他的爱那么珍贵,比金子还要珍贵,我怎么能忘记他?”
姜杏:“为什么要忘记呢,他那么好,不光是你,我们每一个人都要记他一辈子。”
赵梅英:“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守他一辈子,永远不再嫁人。”
姜杏:“他如果知道,肯定会难过的。”
“为什么?”
“他想让你幸福,想让你另觅真爱,生儿育女,美满快乐。”
“可这世上没有男人像他那么好了。”
“没有也没关系,你自己也该打起精神来,就算活不成太阳,我们也要活成一团光,努力且热烈,温暖又光亮。”
赵梅英沉默着,似乎是听进去了,可改变总是那么难。
她偏头看向窗外那棵树。
姜杏给她倒满酒,催她快喝。
两个人就那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要么浅聊几句,要么沉默不语。
很快,一坛酒见了底。
两人都喝醉了。
姜杏抱着赵梅英不停地哭。
赵梅英抱着她却不停地笑。
两人像个连体婴,掰也掰不开。
长公主府的下人们没办法,让人去请来了贺咫。
贺咫还是第一次见姜杏喝得这么醉,醉到摇头晃脑看了他好半天,没认出他是谁。
“许昶,你是许昶,王八蛋,狗东西,害人精。”
姜杏突然变了脸色,冲上来抓着贺咫的衣襟,用力朝他踢了两脚。
贺咫一头雾水,怎么也想不通,他娘子醉后怎么会把他认成许昶。
赵梅英拉住姜杏,劝道:“他不是许昶,明明是你男人。”
“我男人吗?”姜杏醉醺醺地凑过来,几乎贴到贺咫脸上。
“是哎,他是贺咫,我男人,我家小圆子的爹。”
姜杏嬉笑着,伸开双臂把他抱住。
贺咫嫌弃地推了推她,姜杏抱得更紧了。
好歹连哄带骗,把人弄上马车,贺咫叮嘱长公主府的人照顾好赵梅英,这才吩咐车夫起程。
姜杏的酒品有点差,拉着贺咫不停地说话。
提起岳凯,她哭得泪眼婆娑,大骂老天爷不长眼,把那么好的男人给收走了。
贺咫都有些吃醋了。
提起许昶,她气得咬牙,扬言要去揍他。
贺咫更醋了。
“你这个女人,喝了点酒,都变得花心了。提起一个又一个男人,唯独不提我吗?”
他捏着姜杏的下巴,假装生气地问。
姜杏晃着脑袋,摆脱他的束缚,“你别闹,咱们都有儿子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羞不羞?”
“你终于想起来,你还有儿子了?”
贺咫提醒:“儿子半天没见你,哭了好几次了。你倒好,喝得醉醺醺的,张口男人,闭口男人,早把小圆子抛之脑后忘干净了。”
贺咫抱过来小圆子,抖一抖,逗他道:“我们小圆子好可怜,摊上了一个酒鬼的娘。”
五个月大的奶娃娃,已经能听懂话了。
小圆子瘪着小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姜杏冲过来,一把抱起小圆子,心疼地哄着。
“儿子别哭,娘没忘了你。”
“小圆子爹娘疼爱,家人和睦,又漂亮又聪明,前途无量,才不是可怜虫呢。”
奶娃娃哭得快笑得也快,脸上还挂着泪珠,已经冲着姜杏呵呵呵地笑起来。
第二日一早,姜杏从宿醉中醒来,贺咫正好休沐在家,帮助她把喝醉之后断片的记忆,一点一点拼凑起来。
姜杏无地自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夫妻俩正笑闹的时候,红玉进来回话,长公主赵梅英来了,已经在前厅等着了。
姜杏匆忙洗漱出去见她,人迈进门槛,就被眼前的人给惊呆了。
赵梅英褪下服丧的素服,换上一袭黛蓝的长裙,头上寥寥插着几只首饰。
比起之前一身素缟,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她说:“百日已过,我能为岳凯做的,基本都做完了。就如你所说,他只希望我做幸福的自己,我不能让他失望。”
她笑着流眼泪,姜杏知道,这次的眼泪无关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