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来？！”
慕夫人颤声质问：“真收回来了，账本上的亏空怎么办？”
慕琅攥紧拳头，咬牙道：“我会想办法还上的，如果为了银子就和璎璎断亲，那这和把她给卖掉，还有什么区别？！”
“卖掉”二字让慕夫人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签断亲书的整个过程，她都刻意不去想这么做代表什么性质。
然而，她脑海中这跟自我保护的线儿，方才就这样被慕琅恨恨的话给掐断了。
她颤颤巍巍上前，给了慕琅一耳光，带着哭腔怒道：“你以为我心里很愿意吗？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谁会和自己的女儿断亲？璎璎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如果不是万不得已……”
“都是借口！”慕琅捂着脸，大声反驳她：“你方才明明也说了，如果是琇琇的话，无论如何你都不会签这个断亲书！”
这番话，又把埋藏在慕夫人心底血淋淋的另一个事实撕碎了拿出来看。
那就是，这两个女儿之间，她的确更偏心慕琇。
“琇琇和她不一样啊，”慕夫人闭上眼，眼泪止不住地淌：“琇琇命不好，娘怜惜她、更疼她，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如果咱们做家人的还不宠着她，那她该怎么办？”
慕琅哑口无言。
因为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慕家人终究都对不起慕琇，尤其是慕璎。
“母亲，你还是收回来吧，”他仍是不死心地劝道：“有什么难关，是一家人不能一起扛过去的？这个钱，我会想办法还上。”
慕夫人怜惜地揉了揉慕琅红肿起来的面颊，沉默良久，还是说道：“……你还不上的，琅儿，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等你赚银子。”
“为何？”慕琅急切地问：“还钱的期限很短吗？”
“不错，如果我下个月还是没还上，那债主就要来慕府讨债了。”
慕琅身躯一震，失魂落魄后退两步：“什……母亲，你说的，可是真的？”
他不可置信：“您执掌中馈，总共也没有多久，借银子也没有多久，还不至于到这么快就要上门讨债吧？”
“我也没想到，不然的话，早就去想办法了，还至于现在亡羊补牢、甚至和我女儿断亲吗？”慕夫人愁眉苦脸，似乎真的是被逼入了绝境。
“你爹的性子，你也不是不清楚，这事如果叫他给知道了，还不清楚得怎么对我。”
一起生活了十余年，慕琅的确了解慕老爷是什么样的人。
他的确疼爱慕琅和慕琇，对慕璎也不是全然没有感情，可唯独对慕夫人，他只保持着明面上的体面。
毕竟，慕夫人还是慕家的主母，对她不好，如果传出去的话，名声不好听。
慕老爷最在乎的，就是他的名声、慕家的名声。
他现在对慕璎如此失望，也有一部分原因，来自慕璎在城中被传得沸沸扬扬的传言。
如果上门讨债的真来了，慕家沦为慕老爷朝廷同僚们的饭后笑柄，那慕老爷恐怕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怎么对慕夫人……慕琅心中也浮起一个可怕的猜测。
会不会休妻？
光是想想这个可能，慕琅便眼前一黑。
慕家人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他素来敬爱父母，怎么能看着这种事发生。
难道现在，慕夫人和慕璎之间，一定非要选一个吗？
他默了默：“……我知道了。”
随后苦涩地扯了扯唇角，不知道再说什么。
“琅儿，母亲知道，你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那你肯定也舍不得，我和你父亲最后走到那一步，你说是不是？”
慕夫人柔声说，随后又坚定道：“这件事情我意已决，更何况我们养了慕璎这么多年，断亲以后，我们也不欠她的了，从今往后，便当当年生下来的女儿只有琇琇吧。”
这话令慕琅想笑，分明是慕夫人和慕琇二人捅出来的篓子，他什么都没做，却平白无故失去了一个妹妹。
当慕璎没生下来过？说的倒是容易，但是那又怎么可能！
慕琅盯着眼前的慕夫人，只觉陌生的很。
“母亲……你竟然如此冷漠。”
“冷漠”二字，又让慕夫人心中钝痛起来。
慕夫人擦了擦眼泪，嘲讽道：“我是冷漠，我承认了。可慕璎她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开始管她要钱，她死活就是不给，后面是她主动提的，有断亲书就给我铺子。”
“是……是璎璎她主动提的？”慕琅失声问道，有些难以置信。
“是啊，不信的话，你去问她，就知道我说的可都是事实。”慕夫人冷冷道：“是她先不要我们慕家人的，可不是我先不要她！”
慕琅后退几步。转身便往外跑，直奔闻溪院。
闻溪院里，慕璎刚和知夏确认了最后一遍，关于逃婚的诸多事宜和细节。
她刚准备睡下，没想到慕琅竟然在此时来了闻溪院。
知夏在外头跟他交涉：“大公子，马上就要大婚了，我们小姐需要休息，已经睡下了。”
这时，披了件外衫的慕璎走出来，淡淡道：“知夏，无妨，让大哥进来吧。”
前些日子的慕琅，已经让她对他的印象有了些转变。
大婚之前，慕琅来找她，慕璎也不想还把人冷冰冰地拒之门外。
二人走进屋内，慕璎有些困倦，倒了杯茶提神。
“哥哥，这么晚了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慕琅阴沉着脸，情绪非常差，眸光沉沉盯着她，多次想要张口，却都欲言又止。
慕璎看着他的脸色，突然知道他是什么情况了，了然一笑：“最近发生的事，大哥都知道了？”
“……不错。”慕琅十分失望，很想像之前那样大声质问她，可看到慕璎以后，他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来脾气了。
“璎璎，你为什么要主动提出断亲？”
他沉沉问道，心跳如擂鼓，竟然莫名有些紧张。
因为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慕璎为什么想要断亲，你不是应该知道吗？你不也是逼她不得不断亲的推手之一吗？
可不管怎样，他还是抱有一丝希望，想听慕璎亲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