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深处,一间简陋的茅草屋孤零零地立着。
屋内光线昏暗。
温砚尘在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中醒转。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入目的是粗糙的茅草屋顶,身下是硌人的木板床。
他动了动,全身的伤口如同被无数根针同时扎入,痛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粗劣的布条胡乱地包裹着他身上多处伤口,旁边散落着一些捣烂的草药,显然是经过了初步的处理。
看了眼身旁,阿城不在。
他忍着剧痛,用手肘支撑着身体,缓缓坐起,咬着牙下了床。
双脚刚一沾地,便是一阵踉跄,险些栽倒。
他扶着泥土夯实的墙壁,一步步挪到门口。
屋外,阿城正背对着他,坐在一块磨刀石上。
他身上同样缠着粗布条,裸露的皮肤上青一块紫一块,显然也伤得不轻。
两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孩,一男一女,穿着打补丁的衣服,正围着阿城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手里还拿着几颗野果。
“阿城。”
温砚尘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阿城听到声音,猛地回头,见温砚尘醒了,脸上紧绷的神情骤然一松,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迅速起身,几步走到温砚尘面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先生,您醒了!”
“感觉怎么样?”
两个小孩也好奇地探头探脑,打量着这个看起来很不好惹的男人。
温砚尘瞥了一眼阿城身上的伤,又扫视了一下这陌生的环境,那些村民和村医都不见了踪影。
“你醒来多久了?”
他问,声音依旧虚弱。
阿城答道:“我常年练武,底子好些,比先生早醒了大概两个小时。”
他顿了顿,继续说:“这里应该是山谷悬崖下的一个偏僻村落,我们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
温砚尘微微颔首,打量着四周连绵的山峦和原始的村落景致。
“傅靳年的人……”
阿城明白他的意思,摇头道:
“先生放心,这里地处偏僻,他们一时半会儿应该找不到。”
“傅靳年既然已经找回楚小姐,想必大部分精力会放在楚小姐身上,未必会花大力气穷追不舍。”
听后,温砚尘正要转身回屋,阿城却忽然叫住了他:“先生。”
温砚尘脚步一顿,回头看向阿城。
见他脸上满是复杂难言的神色,眉头微蹙:
“怎么了?”
阿城从怀里掏出一部款式极为老旧的诺基亚手机,递给温砚尘。
“这是柱子爹的手机,我原本想借来联系我们的人,让他们来接应,没想到……”
温砚尘接过手机。
屏幕不大,按键也有些磨损。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则本地新闻推送,标题用醒目的红色字体标注着。
#惊爆!楚三少实名举报京城谢家养女谢浅月,涉嫌买凶谋害其胞妹楚绵!#
新闻内容详细叙述了警方如何根据线索逮捕了两名卡车司机,并通过审讯和通话记录,锁定了幕后主使——
谢浅月。
男人脸色骤沉。
从楚绵车祸后到现在,他一直没时间去调查她为何会出车祸。
没想到......
竟是谢安月!
她找死。
另外还有其他媒体报社字里行间,有意无意地将谢浅月与他温砚尘联系起来,暗示谢浅月是他温砚尘的女人。
各种捕风捉影的猜测,将脏水毫不留情地泼向了他。
温砚尘握着手机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脸色一寸寸阴沉下去,周身散发出的寒气让旁边那两个小孩都吓得往后缩了缩。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阿城低声咒骂,压抑着怒火:
“我真没想到,那两个卡车司机竟然是她找来杀楚小姐的!”
“现在好了,警方掌握了她和司机的通话记录,铁证如山!”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网上现在铺天盖地都说谢浅月是您的人,他们这是要将您也拖下水!”
“先生,我们必须马上离开京城,先去m国避避风头,否则……”
温砚尘没有说话,只是将那部老旧的手机缓缓捏紧。
他眼底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唇角却勾起一抹冰冷而讥诮的弧度。
与此同时。
傅靳年别墅的温室花房内。
晨曦透过玻璃穹顶,温柔地洒在各色珍奇花卉之上,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花香。
傅靳年穿着一身舒适的居家服,右手拿着一把精致的银色花剪,正专注地修剪着一株新培育的墨兰。
他神情淡漠,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外界的纷纷扰扰都与他无关。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傅靳年放下花剪,从旁边的玻璃小几上拿起手机,划开接听。
“二爷。”
电话那头传来周勤恭敬的声音。
“嗯。”
傅靳年淡淡应了一声,拿起喷壶,给墨兰的叶片细致地喷上水雾。
“已经按照您的吩咐,给各大媒体都打了招呼,他们很配合,相关的新闻都已经发出去了,水军也已出动。”周勤汇报道。
“嗯。”
傅靳年又应了一声。
电话那头的周勤沉默了几秒,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又有些犹豫。
“有话直说。”
傅靳年一边打理花草,一边开口,语气平静无波。
周勤这才小心翼翼地问:
“二爷,属下有些不明白……”
“温砚尘那个人,对谢安月根本就没什么真感情,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厌恶。”
“您这样做,真的能把他逼出来吗?”
“他会不会干脆舍弃谢安月,直接离开京城,去国外躲起来?”
傅靳年修剪枝叶的动作顿了顿。
他将一片多余的叶子剪下,丢进脚边的竹篓里。
低笑出声:“周勤,你会把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女人,一直留在身边,甚至让她住进你家,任由旁人猜测她是你未来的夫人吗?”
周勤一怔,认真思索了片刻,老实回答:
“自然不会。”
“那简直是一种折磨。”
傅靳年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你倒也不算太笨,但离聪明还差了些火候。”
说完,他便径直挂断了电话。
周勤握着被挂断的手机,站在原地,一脸茫然。
二爷这到底是夸他还是损他呢?
更重要的是,二爷问他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绞尽脑汁地思索着。
温砚尘为什么会把一个不喜欢的女人留在身边?
还让她住进云丽山庄,默许那些流言蜚语?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啊!
坐在副驾驶座上,一直默默听着的傅七,实在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他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还在苦思冥想的周勤,懒洋洋地开口:
“我说周大块头,你那一身腱子肉是挺唬人,怎么脑子就跟榆木疙瘩似的,不开窍呢?”
周勤不服气地瞪向傅七:
“你知道二爷什么意思?”
“那你倒是说说看!”
傅七伸了个懒腰,语气带着几分市井的油滑和洞察:
“这还不简单?”
“温砚尘那家伙,阴险狡诈,能让他把一个不待见的女人放在那么显眼的位置,要么是那女人手里捏着他什么见不得光的把柄,要么就是那女人对他来说,还有非留不可的用处。”
他撇了撇嘴,继续道:
“不然你以为温砚尘是做慈善的?”
“白养一个花瓶在身边碍眼?”
“二爷这招啊,就是要看看,谢安月这条线,对温砚尘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如果温砚尘真的为了她现身,那就有意思了。”
周勤被傅七这么一点拨,犹如醍醐灌顶,瞬间恍然大悟。
对啊!
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
谢安月,必然是温砚尘计划中重要的一环,或者握有能威胁到温砚尘的东西!
山谷茅草屋前。
清晨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阿城看了眼旁边还在好奇张望的两个小孩,压低了声音,神色焦急地对温砚尘说:
“先生,我们的人已经在路上了,最快今天下午就能到。”
“我已经安排好了,飞往m国的机票也订妥了。”
“我们必须立刻走!”
“再耽搁下去,您在京城这么多年的筹划,很可能都会因为谢安月这个女人而功亏一篑!”
温砚尘却缓缓摇了摇头,将那部老旧的手机丢还给阿城。
他抬眼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眼底闪过寒冽的光芒。
“傅靳年这是在逼我现身。”
傅靳年,好一个傅靳年!
趁他病,要他命。
惊动楚羡,买通各大媒体,雇水军,曝光他和谢安月那个贱女人的关系,拖他下水。
他若是走了,楚家和所有人都会怀疑是他指示谢安月雇凶。
他若是走了,谢安月那个蠢货,墙头草,必定会说出他对傅蕴下手的事。
更会让他多年来在京城苦心经营的一切毁于一旦。
到时候,楚家,傅家,便会对他进行讨伐。
傅靳年现在应该还不知道他的好侄儿是被他温砚尘所害,他只是在试探,试探谢安月对他的重要性。
呵!
这一环扣一环,算计得滴水不漏。
他若立刻逃往m国,就会因为谢安月而被拉下水,引得楚家对他追击。
他若是不走,选择保下谢安月,就要和傅靳年正面互搏。
不愧是傅靳年啊!
他只是将楚绵带走了几天而已,就引来了这个撒旦的雷霆手段。
傅靳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爱楚绵。
“先生?”
阿城见他不仅不急,反而一副深思的模样,心中更是焦灼。
温砚尘唇角那抹讥诮的弧度加深了几分:
“他想让我乖乖跳进他设好的圈套。”
“我若是不如他的意,岂不是太让他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