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斌杰收摊之后回招待所，他是从后院进去的，还没到巷弄呢，一道手电筒的光忽然笔直地朝着他的眼睛射了过来。
胡斌杰被刺到眼睛，下意识抬手挡着，然后下一瞬，他转身就要跑。
“哎哎！”一个熟悉声音响起，“你跑啥呢！”
胡斌杰一顿，停下动作回头，见是老胡。
“我靠！”胡斌杰不爽地走过去，“怎么是你啊！”
“怎么不是我啊？”老胡乐嘿嘿道。
“你他妈的！”胡斌杰怒上，“你知道你他妈的这样有多吓人吗？！”
这是白城，是陈老板的地盘。
要是一没弄好，指不定他和张瓜皮怎么死都不知道呢。
更不提，师父今天还失联了一天了。
“哎呀，行行行！我的错，我的错！”老胡过来，伸手勾住他的后背，“走走！带你吃香喝辣的去！”
老胡是开车来的，勾着胡斌杰从巷弄里出来，然后亲自给胡斌杰开车门。
周围望来的目光，一下让胡斌杰觉得脸上有面儿，顿时也开心了。
老胡上车后发动汽车，道：“你师父谭飞也在呢，就等你了。”
听到谭飞也在，胡斌杰眼睛冒光：“那你等啥啊，快开车啊！”
“瞅你那样儿！”老胡笑着骂了声。
汽车驶离这边街区，没多久，驶入白城梧桐区一条幽静的法国梧桐大道。
胡斌杰看着街景，目光愣愣的，还以为自己要去什么机关单位。
直到老胡停在一扇雕花铁门前，掏出黄铜钥匙——
胡斌杰拉住老胡，结结巴巴道：“不是，这么有钱的房子啊？这，这是那会儿啊？”
老胡道：“干啥这么局促，亏你还跟我一个姓！进来吧！”
铁门“吱呀”一声打开，胡斌杰的瞳孔瞬间放大。
眼前是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两侧是修剪成球状的冬青树。
小径尽头矗立着一栋灰砖青瓦的三层洋楼，罗马柱撑起的门廊下挂着两盏铜制煤油灯——
虽然现在通了电，但那灯显然还保留着民国时期的风貌。
“我的亲娘哎……”胡斌杰倒吸一口凉气，左脚绊右脚差点摔个跟头。
老胡见怪不怪地拽着他往前走：“别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丢人。”
走近了看，那建筑更显奢华。
门楣上雕刻着精美的葡萄藤纹样，彩色玻璃窗在夕阳下折射出斑斓的光。
胡斌杰战战兢兢地踩上大理石台阶，发现连门把手都是鎏金的，上面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
门开处，方文浩正倚在玄关的柚木雕花屏风旁抽烟。
见他们来了，方文浩随手把烟头按灭在一个看起来像是古董的掐丝珐琅烟灰缸里。
“来了？”方文浩朝里头撇了下脑袋，“你师父在客厅。”
胡斌杰的脚在门槛上蹭了又蹭，生怕自己的解放鞋弄脏了那能照出人影的拼花地板。
进了门，他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挑高近四米的客厅挂着水晶吊灯，真皮沙发围着一整张黄花梨木茶几，墙上挂着幅徐悲鸿的《奔马图》。
最夸张的是西侧整面墙的书柜，玻璃柜门里摆满烫金书脊的精装书，有些还是外文的。
谭飞正在翻开一份报纸，抬头看来，见胡斌杰盯着那幅《奔马图》，谭飞道：“那画是复制品。”
方文浩从后面过来，在胡斌杰的肩膀上拍了拍：“走，进去坐！”
胡斌杰局促地在谭飞身边坐下，屁股堪堪挨着沙发边沿，眼睛却控制不住地到处乱瞟。
茶几上摆着个白玉雕的烟盒，旁边是镀金的打火机；墙角立着台德国产的落地钟，钟摆金光闪闪；连茶几上的果盘都是描金边的景德镇瓷器，里头堆着他叫不上名的进口水果。
谭飞道：“他说咱们住在招待所不方便，这屋子空着也是空着，就给我们。”
说完发现胡斌杰整个人在那不自在，谭飞压低声儿：“干啥呢，你不是老觉得我们九湾村是乡下，我们是乡巴佬？”
“不不，金团铺也是乡下啊！！”胡斌杰忙道。
老胡倒了杯茶走来，推给胡斌杰：“你小子之前跟在你师父身旁老是耀武扬威的，怎么现在怂成了这样？”
胡斌杰接过茶杯，发现连杯子都是薄如蝉翼的骨瓷，吓得他差点脱手。
摸到杯底，发现下面还印着”1927·上海”的字样，茶水在杯中泛着琥珀色的光。
“这玩意儿很值钱吧？”胡斌杰道。
老胡道：“我不知道，你别问我，这房子又不是我的，但你瞧我多自在，不是我的，我想用啥就用啥！”
方文浩道：“是吧！你得学学，这房子也不是我的！”
“啊？”胡斌杰道，“不是你们的啊？”
老胡道：“是三哥的，但是三哥有钱啊，他估计都不知道，他在这还有个房子呢！要不你放把火把这里烧了，说不定他还能回忆回忆！”
胡斌杰：“……”
他扭头看向旁边继续看报纸的谭飞，忍不住压低声音：“师父，这三哥到底是什么人呀？我好像只听他们提过，连面都没有瞧见过他。”
方文浩道：“你瞧没瞧见过不重要，反正三哥很喜欢你师父，你就当是沾光好了！”
胡斌杰若有所思点点头，忽然又道：“那个啥，我去下厕所，厕所在哪里？”
今天在那巷子后面看了一天的摊位，唯恐错过偷偷溜出来的张瓜皮，他快憋死了。
方文浩朝走廊指了指：“右手第二间，抽水马桶是英国进口的，左边扳手是热水。”
胡斌杰同手同脚地走了。
谭飞把这一个专栏看完，翻到下一页，抬头看向坐下的方文浩：“报纸我看完了，没看出什么来。”
方文浩道：“里面那个姓田的，就是当初一手扶持陈太平起来的人。陈太平跟了他五年，然后把他推了，自己成了一把手。这个姓田的带着几个手下去海城另谋发展，结果，他在海城东山再起了。陈太平的几个孩子去海城办事的时候，他派人当街把陈太平的孩子都杀了。只有陈胜良命硬，没死，逃过一劫。”
谭飞点点头，低下头看回报纸上的这个名字，田大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