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四个人出了山道，一路沿着小巷穿插，终于在城郊找到一间废弃医院。
没人说话，大家脸上都是灰尘和倦意。我扫过急诊室的断椅，带三人下到地下室。
这里空间不算大，墙皮已经脱落，残存的救护推床堆在一角，还有半截电缆裸露。
姜美人第一个走进去，她低头看脚下地砖，手里一边举着老式手电，一边直接揭开通风口的护网，顺手摸了摸内部。
我看她每一处都仔细翻检，连吊顶里都探了半个身子。
“暂时安全，”她直起腰时，语气很干脆，“但别指望轻松过夜。
军方的追追兵不会放弃，我们顶多有24小时喘口气。”
我点开终端，调出物资清单，通知：“刚补给到位。
基础食物三天量，净水一箱，医疗箱也全了。
现在不缺生存物资。”蓝娜娜把背包搁到墙边，动作很快，从工具包里挨个掏出简陋传感器和线圈，往门缝、窗台和地面四角都都安了一个。
“如果有大型移动，警报第一时间响起。”她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讲，安静得近乎机械。
我们几个人都坐下休整，没有人真的放松。大家心里都明白，今晚必须立刻破解剩下的数据。
不然，等下一个夜晚或许得边打边跑。
我拉出汪丽娜给的设备，连接端口。屏幕刷起密密麻麻的乱码，我调高终端权限，一遍遍输入特制算法。
这套加密手法复杂，每解一道就弹出来新的陷阱，安全协议像刀背一样严。
我冷静处理每步变数，嘴里低声说：“这加密层级，比军方标准都高。
极可能是汪丽娜自己设的。”蓝娜娜搬过椅子，凑在屏幕前，她每次弯腰时都瞄一眼串口，迅速敲了几行代码一起协作。
大气里都是屏幕发出的僵硬亮光和指尖敲击的声音。
足足折腾近两个小时，终端终于发出不一样的蜂鸣。
界面跳出一份新文件，文件标题很醒目：筛选计划：最终评估报告。
白小柔把凳子挪到屏幕旁，手撑在桌角，声音带点急切：“文件打开看看。”
她语速和平常不同，带着些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取出加密钥匙，文件一点点展开。最上方出现一排粗体：衔尾蛇计划第三阶段评估。
下行还有一段简明摘要：“基因筛选病毒已达设计参数，第一波感染淘汰率78%。
剩余人群12%具部分抗性%完全免疫。此1%为新人类基因库核心。”
接近屏幕的蓝娜娜吸了口气，她指着数据：“78%直接淘汰，12%侥幸半抗，只保留不到1%……这等于人为屠杀啊。”
她说完手还握着桌沿，“这是谁制定的标准，真有人能决定这些？”
姜美人没说话，拿手机拍下了几张主要数据。
她往后挪了下身子，沉着头一点点滑过别的页面。
白小柔则攥紧了袖口，眼珠几乎不会离开屏幕。
我往下翻，界面上是一溜溜基因序列——大段突变、筛选、标记区域都标记得很细致。
文件描述极清楚：病毒设计时，内含多重“激活嵌段”和“静默筛查片段”。
所有普通感染者感染后基因组会自毁，只有符合条件的基因区段会表达抗体。
这些文字像石头一样沉甸甸地压在我们每个人的头上。
蓝娜娜咬着牙问：“他们不是防控失败，是……故意这样做？”
她声音小，几乎带着些害怕，“这不就是用病毒对人开刀？”
我瞄一眼姜美人，她一直板着脸，几乎没有情绪变化。
她短暂阅读着文件，有条不紊地翻页：“末世不是意外。
病毒本就不是普通自然突变，是人为筛选工具。
目的是淘汰掉基因不合格的大部分人，只留部分合格群体。
以及……进一步促进他们的基因变化。”她把一页内容指过来看。
我顺着她手势看过去。摘要下那几行小字讲得明明白白——计划方对第一阶段死亡率有严格预测，只要超出或低于标准，就会自动调整传播参数，直到目标人群完成筛选。
看到这些时候，我几乎有点想吐。我故意语气低沉，冲姜美人问：“你对这反应很淡？
照常理你应该有点更大情绪。”姜美人把手机合上，侧身收回目光，只回了一句：“干我们这行的，碰着多少人命项目都要接受。
很多东西，早知道多一点没什么好处。”一句话压住全场。
可我心里却冒出了杂音，她看到报告或者数据时，没有法解释的镇定。
文件后面，是几页密密麻麻的基因动力学曲线，其中一页标题单独标着“进化促进因子”。
内容说，病毒中嵌入一种特殊蛋白，可在部分幸存者体内促进某些基因表达速度，诱发突变。
“目标群体将出现细胞修复能力提升，神经反应增强，甚至可能产生新型抗体。”
设计者的原文里面没一句人话，都是冷冰冰的技术词。
我扫过摘要时，发现侧栏有条特别的术语。“原生体”。
我把它框放大，叫大家停下来，研究这一段。
文件写着：原生体，来源不明，是计划所有基因筛选和‘进化模板’的核心。
被保存于西北实验基地专用冷冻舱，状态为稳定休眠，不得擅自移出。
不可暴露于外界环境。文件末尾还有一行备注——若幸存人口数超标准，将自动启动第二阶段病毒变种。
二次筛选，以确保‘计划目标’达成。
我啪地合上终端，脸发紧，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不是实验，根本是全人类的屠宰场。
就因为他们想造个‘新人类’，能当进化模板。”
蓝娜娜抱着头，手指在膝盖边转动，低头不语。
白小柔在一旁直勾勾盯着屏幕上的基因分析图，等我刚一停下，她呼吸有点粗，指节攥得发白。
系统在后台悄悄报了一遍：她体征短暂停滞，瞳孔扩张。
我尝试用轻描淡写的口气说：“你对这份报告很关注？”
白小柔把身子往后一仰，短促道：“只是觉得有人真敢这样做难以相信。
如果真有人能操控病毒，末世就全是人为的，后面还不知有多糟。”
我听在耳里，总觉她正在回避最要紧的那个词——原生体。
大家继续默默分析设备里拉出的数据。队伍陷入了极度安静的空气里，只有屏幕的亮光和终端微弱的运转声。
过了一会儿，姜美人又翻开另外一份分报告，单独列出一条：进化促进分因子的结构图。
她用手指点了点：“这里是主控片段，只对特定酶活性表达。
只有特定人才能通过第一轮；第二轮会激活更多潜在遗传标记。”
她眼里的东西我琢磨不出深浅，但我记录下来。
后台系统提示，我检测到了控制台侧面新接口有微弱触碰。
转头一看，白小柔正把一个小型存储装在接口上。
她动作极快，插入设备，短暂读取后突然退出，拔下东西就塞进了自己内衣口袋，不是外套。
我盯着她没说什么，系统调用增强感知功能，将她刚刚操作的视频和拷贝数据全都备份到私有密钥里。
从她选中的内容看，主要集中在“原生体”相关和部分基因序列文档。
她连下意识的小动作都在遮掩，明显不想让周围任何人发现。
我调整坐姿，表面装作专注翻文件，系统启动对她行踪的后台监控。
现在已经能确定，白小柔对“原生体”的关注远远超出一个普通求生者的兴趣。
这说明她不论什么身份，至少有一个鲜明独立的目标，或者背后有其他线索与组织。
又过了两三个小时，姜美人说要出去检查地下室外的警报系统和逃生口，蓝娜娜也跟着离开。
我装作收拾线材，其实把设备摆正，调成只有我俩能听见的低噪声。
“你偷拷了什么？”我直接一句，不想绕弯。
白小柔的手在打包医疗棉，“你说什么？”我轻笑，用眼看她：“在数据中心你动过手，现在又单独拷贝原生体数据。
以为我真的看不见？”她收拾东西的手停了下，几秒后把小型存储递了出来，说：“只有一部分医疗数据，我想分析一下，看能不能找出病毒弱点。
只是我个人的研究。”
她表情没什么变化，但说这话的时候，身体总往墙边靠。
我把存储设备收下，没有继续追问。心里已经确定，她的兴趣范围和“筛选计划”记录有关，绝不是她一句“私下研究”能解释得过的。
她对计划内幕的知情程度，明显比我们的表面认识深得多。
门外响起姜美人一声叫喊，让大家集合。我将设备收回，抬头看蓝娜娜的防护系统界面，主入口传感器稳定，没有异常读数。
警报依然可靠。安全屋里只剩短促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