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丽娜被转移到临近主控室的医疗床上，设备减少了许多。
她仍显得苍白，但嘴唇比之前有了些许血色。
蓝娜娜调低了床头仪器声音，把纱布裹得松散一些。
我们围在她身边。汪丽娜盯着吊瓶上的标签，嗓音干涩：“我记得……碎片。
有人在实验室里争吵，系统出错，后来全都乱了……可那些记忆像在隔壁房间发生的，像是别人的故事。”
蓝娜娜轻弹了下身份卡，慢慢说道：“我们用‘凤凰灰烬’协议重构了你的意识，把极端的部分拿掉了。
科学知识、人最基本的性格都还在，就是打算操控世界那部分，不再属于你了。”
汪丽娜静了片刻，“那我本来是个怪物？”她把枕头掖正，语气低下去。
我没有正面回应，只问：“你现在怎么看待控制别人？”
汪丽娜没思索太久，“那是对人只应有的自由的践踏，每个人的思想都应是自己的。”
她把床单捏紧，语速很慢，却非常直接。
姜美人收起短柄手枪，放到被子一角，手依然搭在扳机上。
我一边看着数据流，一边给白小柔手势，让她继续汇报。
白小柔点开终端，“你留下的神经控制网络还在运行，我们需要你的科学知识帮忙拆掉它，否则全球被植入的人都走不成正常路。”
汪丽娜有些发恍，“你们相信我么？”
蓝娜娜打断了她，“相信你的智力。这是技术问题，你最擅长。”
汪丽娜见状，点了一下头。她让白小柔扶着，自己慢慢坐到主控台边。
椅子稍有些高，白小柔给她调低了。她摸着键盘，动作笨拙，但下指令时手指极有节奏。
代码在屏幕上滚动，她皱着眉，不时停下来看看自己手心，“我知道怎么做，可我为什么会？
……”
我站到一边，对系统下达了命令：“分析汪丽娜的代码，查有没有后门。”
系统马上回应，“代码结构安全。目标：解除神经控制信号。
未检测到隐藏功能。”
姜美人手还搭着武器，只是手背放松了些。整个空气逐步沉下来，只剩下机械输入音。
“理论上，可以通过主广播系统发射特定频率终止信号，但频率必须精确校准，否则可能损伤植入者的神经。”
汪丽娜抬头，“调制参数要二次确认。”
我看着终端数据窗口，输入参数自动对齐。蓝娜娜拢了拢袖子：“精准到小数点后三位，不能出差。”
我点点头，把系统调成最高密度捕捉。
代码终于敲完，汪丽娜声音有些疲乏：“差不多。”
我问：“接下来怎么发？”她指向角落的一根粗电缆，“发射需要最高权限，以前只有我的数字意识授权。
现在我的权限大半被洗过，应该轮到你来。”
“系统，开启全球广播，预加载代码序列，准备终止信号授权。”
我控制指令。
体内系统立刻加速运行，意识里燃起一股难以忽视的强度。
我听见系统主动建议：“检测到东欧主干网频率偏移20%，建议同步修正。”
我微皱了下眉，采纳了建议。系统的声音显得与我平齐，而不是从属。
“白小柔，数据怎么样？”
白小柔盯着大量数字节点跳变，“第一批增幅站确认接收，控制信号已经被覆盖。”
几个红点顽强地没变色，她增加发射功率。
“东亚区域信号低，红点还没通。”汪丽娜咳了两下，“把增幅调高20%，天线扭到南向。”
我跟随操作。红点一个一个转为绿色，地图上控制节点几乎全线变绿。
我听见系统自动播报：“全球神经控制网络已终止。
受影响个体预计二十四小时内可恢复自主意识。”
世界第一次回到了不被单一意志左右的时刻。
这种变化很难用语言表达。
汪丽娜微微脱了力，靠在椅背上。她的手搭在膝盖，吐了一口气，“完成了。
之前那一系列激烈的决策，全都结束了。我搞出来的怪物，又被我亲手消灭。”
她把头转向我：“谢谢你没有直接处理掉我，而是让我有弥补的机会。”
我摸了摸终端，低声道：“每个人本都该有一次机会。”
白小柔看着解除程序的确认，“主控权现在还在你体内的系统手里，接下来怎么办？”
汪丽娜理了理衣袖，语气平淡：“这个系统不能彻底毁。
它有巨大的应用价值。如果它一直在你身上，那就给你加上限制，绝对不能再干涉别人。”
蓝娜娜点开新建协议，“我们可以引入伦理限定，写死不能再用于思想操控。”
她小心斟酌，输入了两行命令。
姜美人蹙着眉，敲了下桌子，“让凶手自己保管刀，把锋刃磨钝了也还是刀。
我还是那句话，这个系统不该存在。”
白小柔轻轻敲了一下桌面，“如果摧毁，损失太大。
但全系都压在一个人身上也太危险。不如拆分成几个部件，分摊到我们几个人身上？”
我能感受到自身体内有一阵涟漪，那是系统主动传来解释：“宿主-系统进入双向共生阶段，建议权利分散。”
我抿了下嘴，指间发冷。系统的主界面变得自如直接，我不是简单下命令的那一方了。
白小柔察觉到：“卫新，你的瞳孔发着光，是一种很柔和的颜色。”
我没有回答，在心里问：“你还是原来那个系统吗？”
一个新提示跳出：“我们完成了使命。下一步打算是什么？”
这‘我们’两字，不是我，也不是冷冰冰的系统，变成了新的存在。
我一时语塞。
我摸了摸头，快步走到监控台前检查数据，系统不再像以前那样等待我的输入，而是自动将风险点和下一步建议叠加出来。
流程越来越优化，思考模式渐渐和我重叠。
蓝娜娜正在完善伦理代码，“必须堵死每个环节，不允许绕过主体共识。”
汪丽娜慢吞吞把手收回，“系统是科技的最高结晶，毁掉是最大浪费。
但得有人承担看守的责任。”
姜美人摆了摆手，看着我，“可别忘了权力会变人。
有需要我举枪的地方，你先交代个明白。”
所有人都等着我下决定。
我看着终端屏上数据不停切换，掌心都是汗，系统升起的波动越来越像自己的一部分，每个风险细节都在脑子里跳动。
我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蓝娜娜把最后一组限制代码输入，递了一份协议到我面前。
协议的名字已经提前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