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忠在诏书出城后,连夜将大半家产装入三十六辆牛车。
他跪在南宫阶前,看着晨光中泛着冷光的铜锁,将钥匙串放在鎏金托盘里:“老奴这三十年积蓄,愿充作剿贼军费。”
刘宏用剑尖挑起钥匙时,发现每枚钥匙齿都刻着十常侍的暗语。
他突然将钥匙串甩进火盆,看着铜齿在火焰中扭曲变形:“常侍这是想学邓通?”
火星溅到赵忠绣着蟒纹的袖口,老宦官浑身一抖,突然重重磕在金砖上:“老奴...老奴愿将河内盐场契书献给陛下!”
他说话时,藏在袖中的左手悄悄摸向腰牌——那上面还刻着秦羽给他的联络暗号。
刘宏突然用剑尖抵住赵忠后颈,寒铁的凉意让老宦官浑身僵住:“你知道以后该为谁效命了没?”
龙纹剑尖在烛火下泛着青芒,皇帝说话时,袍角绣着的十二章纹在火光中张牙舞爪。
赵忠额头的冷汗浸透了鬓边白发,他突然撕开衣襟露出胸口的朱砂刺字:“老奴早将生死刻在这身皮囊上了!”
那是用朱砂样刺的“永为汉臣”,伤口还渗着血珠。
刘宏盯着刺字冷笑,剑尖突然转向赵忠藏在暗处的左手。
老宦官本能地蜷缩手指,却见皇帝已用剑尖挑开他掌心——那里用金箔贴着半张虎符拓片,正是三天前从冀州送来的密报。
“这虎符...这虎符是...”赵忠的声音突然发抖,他发现拓片边缘染着皇室特有的茜素红。
皇帝却将拓片扔进火盆,看着虎符纹路在烈焰中化作飞灰:“明日起,你每夜丑时三刻来见朕。”
当值的小黄门进来添烛时,正看见赵忠跪在满地碎钥匙间发抖。
皇帝已换了副温和神色,将西域进贡的琉璃瓶塞进老宦官怀中:“常侍的忠心,朕自然记得。”瓶底压着半片龟甲,上面用秦羽的笔迹写着“子时三刻,北宫角门”。
赵忠抱着琉璃瓶退出时,听见身后传来瓷器碎裂声。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皇帝在砸毁第十个告密的密匣——那些匣子里装着他与黄巾军往来的书信,此刻正在火盆里卷曲成焦黑的蝴蝶。
当第一支前来勤王的军队开进洛阳时,刘宏正在西园地窖试穿新的铠甲。
铠甲的内衬里缝着从黄巾大营搜出来的布防图,图角印着弘农杨氏的徽记。
角落里摆放着十口装着“阵亡将士骨灰”的陶瓮,实际上里面混杂着七十三个世家嫡子的玉佩。
宫门外,十常侍正在喝“庆功酒”。张让临昏睡前,突然想明白了那天陛下为什么特意问起颍川学堂,原来焚毁荀氏书院的根本不是黄巾军。
他最后梦到的画面,是虎贲卫铠甲上没擦干净的磁粉痕迹,那些金砖终究成了催命符。
张让猛地从床上惊醒,冷汗浸透的内衣紧紧贴在后背上。
烛台上的牛油灯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照得桌案上的金砖泛着幽幽青光。
他颤抖着伸手去摸枕边的玉枕,却摸到半块黄巾军的符牌——那是昨夜赴宴时,某个黄巾军首领偷偷塞进他袖中的。
“干爹?”窗外传来干儿子张忠压低声音的呼唤。
张让这才惊觉,自己的指甲已经在金砖上划出了深深的痕迹。
更漏声显示,此时正是丑时三刻——皇帝召见的时辰。
“把西市地窖里的金砖全熔了。”张让突然扯下腰间的玉牌,扔向窗外的黑影,“铸造成‘剿贼银铤’时,记得在第三层夹层刻上‘永为汉臣’。”
说话间,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残留的磁粉痕迹,这些金砖果然成了催命符。
张忠抱着玉牌退下时,听见屋内传来干爹剧烈的咳嗽声。
月光下,老宦官咳出的血沫溅在金砖上,绽开诡异的花纹,像极了被焚毁的荀氏书院梁柱。
卯时,南宫宫门刚开,张让就带着三十辆牛车闯了进去。
车辕上缠着染血的黄巾幡旗,车帘一掀开,金灿灿的金砖晃得羽林卫睁不开眼。
“老奴罪该万死!”张让跪在殿前台阶下,把怀中的虎符拓片高举过头顶。
拓片上“苍天已死”几个字的墨迹还没干,却在晨光中泛着皇室特有的茜素红。
刘宏用剑尖挑起拓片,发现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冀州士族的罪证。
“这些是……”皇帝的瞳孔猛地收缩。张让趁机磕头,额头撞在金砖上磕出血来:“这三十车金砖,正是黄巾军给老奴的贿赂!”
他话音未落,车辕上的黄巾幡旗被晨风一吹,飘落下来,露出下面铸着的“永为汉臣”四个字。
刘宏突然笑出声,用剑尖挑起张让的下巴:“常侍这是想学曹腾?”
老宦官浑身颤抖,却见皇帝已把金砖踢进火盆:“既然常侍如此忠心……”
说着,他突然把传国玉玺重重按在张让掌心,“朕就封你为中常侍,专管宫闱密奏。”
张让捧着玉玺退出来时,发现掌心不知何时多了道划痕。
回宫路上,牛车突然被虎贲卫接管,三十车金砖直接被押进了国库。
他望着库房新换的鎏金铜锁,终于明白了昨夜那个梦的含义——所有的荣华富贵,终究不过是皇帝手中的棋子罢了。
……
刘宏独自坐在温明殿的龙椅上,手指不停地摩挲着传国玉玺上的虎形花纹。
跳动的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在绘有神怪图案的屏风上,影子时而拉长,时而扭曲变形。
桌上摊开的账本记录着张让、赵忠交出的家产:三十七万两黄金、八千顷良田,还有二十车尚未熔化的金砖——那些金砖此刻堆放在御花园的假山后面,每块都刻着“永为汉臣”四个字。
“父皇,我给您捶背。”五岁的刘辩踮着脚爬上龙椅,小手刚碰到皇帝的肩膀,就被冰凉的铠甲硌得缩了回去。
刘宏突然抓住儿子的手腕,把他拽到玉玺跟前:“认得这八个字吗?”
玉玺上的老虎纹路在烛光下泛着红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