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静地坐在床边，身体微微蜷缩，目光低垂不敢抬起，陈安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身后门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砰”的一声响。
我十分不安，双手不自觉互相揉搓，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泛白，曾经的我面对他从未有过这样恐惧，如今不知为何，仅仅看到他的身影就会让我胆战心惊、害怕到极点。
陈安走到梳妆台前，身子斜靠，冷笑一声。“呵，有点小聪明啊，懂得把那张照片藏起来，只可惜啊，太迟了。”
我表面沉默不语，内心早已翻江倒海，各种思绪纷乱交织，始终无法平静。
陈安毫无征兆地将手中手机伸到我面前，屏幕上赫然显示一张照片——正是我之前放置在梳妆台上那张，照片中的小手笑得无比灿烂，那是记忆中他笑得最开心的时刻。
“说！这个男孩子是谁？”陈安声音骤然提高，压抑不住的愤怒。
没等我出声，他又追问。“你不妨解释解释，他为什么长得如此像海上那个怪物？甚至连眉眼也与研究所人鱼惊人相似，他到底是谁？”
面对陈安一连串问题，我张嘴想要回答些什么，最终只能无力地吐出四个字：“我不知道......”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响打破屋内沉寂，陈安一巴掌拍在梳妆台，巨大冲击力使得桌上护肤品纷纷散落一地，他厉声呵斥道。“事到如今，你还想继续用这种谎话来敷衍我嘛！”
我猛地一惊，那一掌犹如一道惊雷击中心房，将我内心深处仅存的坚强彻底击碎、瓦解。
“好，你不想说，那我跟你解释解释，照片里的这个人，就是海面上出现的那个恐怖怪物！他叫小手，今年十七岁，他就是十七年前研究院里那条人鱼产下的孩子！”
我呆立当场，脑海一片空白，明明早已认可他说的一切，可这些真相如枷锁，直到现在我始终没有勇气说出来。
“薛勇曾亲口说，他妈妈，也就是你婆婆，说小手已经被接到国外去了，这么说来，当初在大海之上，他压根儿就没有死，是不是？”伴随着他声声质问，我的身躯仿佛失去自主控制，开始颤抖，牙关咬合在一起，死咬着嘴唇，直到嘴里弥漫起一股淡淡血腥味，即便如此，我依旧缺乏足够勇气去回应他，他可是堂堂正正的警官！说的每一个字眼、投射过来的每一道目光，都有种与生俱来的威严与庄重。
“包庇犯罪分子，藏匿犯罪嫌疑人，还胆敢对我们警方隐瞒实情、谎报信息，按照法律规定，这种行为的基本量刑范围是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如果情节特别恶劣，量刑幅度将会提升至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康琪啊康琪，难道你不清楚自己犯下的罪行究竟有多严重吗？你编造出来的这些谎言，已经关联到海面几十条鲜活无辜的生命啊！你知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最终会被判处无期徒刑！”
我从未正视过自己的罪行，我只是想保护小手，让他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海上那一次，我被骗上船，那么多条人命牺牲更加不是我要看到的结果，可是事到如今，谎言被揭穿，我的罪行公布于众，我还能怎么办？
“现在我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告诉我，他在哪里？”
不，我不能说，我咬牙，不住告诫自己，一旦说出来他的下场只会更惨，如果人类激怒他，以他现在不死不伤的能力只会有更多人丧命他手！没错，他已经死在大海，那就是事实！
没等我回答，陈安忽然走过来一把捏住我脸，狠狠地瞪向我。“我没时间跟你废话，说！他到底在哪！”
我鼓起勇气看向他，艰难挤出一丝笑容。“他啊，已经死在大海，陈警官当时不是也在场吗？”
“不知悔改！”陈安往后一推，失去重心的我猛然被推倒在床，他转手上前掐住我脖子，眼里满是愤怒。“你以为你能护他到何时！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如果你不及时交出他，我保证，你整个薛家包括你自己终身都会在牢狱度过！”
他恶狠狠瞪着我，掐着我的脖子，瞬间便有种窒息的感觉，我哽着喉咙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有些诧异，原来之前他看起来满不在乎，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全是装出来的，此刻我才知道他有多恨小手，他巴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告慰他海上那些死去弟兄。
“说啊，他到底在哪里！”陈安瞪向我，凶狠的眼神仿佛喷出火，他咬牙，整个表情狰狞可怖。
呵，平日里他那个以沉稳淡定示人的军人形象呢？他倒是懒得装了，此刻的他，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完全失去理智与克制。
随着手上力道加大，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愈发强烈，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呼吸也变得异常困难，喉咙被死死按住，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发出一丝声音。
看到我因憋气痛苦扭曲的面容，陈安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眼里闪过一丝惊愕与慌乱，迅速松开了如同铁钳般的大手。
“我......”他想要解释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哽在喉间，只能愣愣看着我。
“咳咳咳......呵呵呵......”我一边剧烈咳嗽着，一边又忍不住大笑，笑里夹杂着无尽苦涩与自嘲，泪水不知不觉模糊了视线，我康琪什么时候遭过如此对待？被一个警官恶狠狠地掐住脖子。
“你笑什么？”陈安一脸震惊望着身下的我，充满疑惑与不解，或许他根本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我还能笑得出来。
“呵呵，说我包庇罪犯，欺上瞒下，那陈大警官呢？你故意支开所有人，跑我房间，掐住我脖子，将我推倒在床，现在压在我身上，陈警官，你想干嘛呢？”
他顿住，急忙低下头看向自己身下，就在这一瞬间，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从他的眼里一闪而过，他如同触电般迅速起身，我猛然抓住他的手臂，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我手中爆发，眨眼间便将他拉向了我，由于惯性，他一个踉跄，直直扑在我身上。
他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表情，目光落到我身上，脸上的惊讶更是溢于言表，就在这一刻，原本充斥在他眼眸的愤怒和憎恨竟然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诧异和惊愕。
不知为何，当我捕捉到他眼神里的慌乱时，心中对他的恐惧莫名其妙减轻了许多，我心里很清楚，在他眼中，我早已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无论如何都无法逃脱法律制裁，明知前方没有希望，为了给自己开脱罪责，就算拼尽全力也要试一试，哪怕以另一种方法尝试......
此时的他，依然注视着下方的我，不易察觉的慌乱在他的眼底若隐若现，他与我之间的距离从没有如此近过，近到可以清晰感受到彼此呼吸，我紧紧抓着他的肩膀，手指陷入他衣服，他无从挣脱。
“你说我很像她，可是，她会像我这样惹你生气吗？......”我凝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
他顿住，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他痴痴望着我，目光犹如两道炽热火焰，令我感到诧异的是，原本冷漠如冰的眼神，此刻竟然多了几分深情。
我不知道那个她是谁，但我知道他此刻深情凝望的女子并不是我，只是在我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从他饱含爱意的眼神里，我清晰地感受到，他还深深地爱着她，这种爱是那样浓烈，以至于周围空气都被这份情感浸染，变得凝重。
“她肯定比我听话，至少你不会像对待我这般，毫不留情地去掐她脖子......” 我嗫嚅着说出这番话，话音刚落，他眼中的深情顷刻间消失不见，他用力地将我手推开，然后默默站起身，走到梳妆台旁，背对着我静静倚靠着，只见他熟练从口袋中摸出一根香烟和打火机，随着“咔嚓”一声脆响，火苗骤然燃起，照亮了他那张轮廓分明又显得落寞的脸庞。
“你俩为什么没在一起……你明明这么爱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中满是疑惑。陈安默默抽着烟，烟雾缭绕之中，他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良久，一声沉重无奈的叹息声从他口中传出，此刻，他仍深深惦念着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女子吧……
“要不我和你说说我的故事，也许听完你就知道我为何那般护着他。”我轻轻挪动身子，靠着床头缓缓坐起，陈安依旧站在那里，背对着我，沉默不语，窗外的微风悄然吹入房间，掀起窗帘一角，阳光趁机洒落在地，形成一片片斑驳光影。
“那年嫁到薛家，本以为能过上幸福安稳的日子，可谁曾想仅仅两个月后，丈夫背叛婚姻，当时我心如刀绞，但还未等到我离婚，命运给我开了个更大的玩笑，他居然炸死了！”说到这，我声音略微颤抖，那些痛苦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尽管事情过去很久，每一次回想起来，撕心裂肺的感觉依然刻骨铭心。
听到我这番遭遇，陈安微微侧过脸，目光短暂停留在我身上，又将头转回去，嘴里忍不住冷哼一声。“你家婆难道对你不好吗？”
“呵，他们的确对我很好，你不知道为了撮合我跟我小叔子，他们竟然纵容他闯入我的房间，意图侵犯我！”
陈安猛然回过头，眼神里带着不可置信。
“呵，这些事情不说也罢，就跟你说说你在意的那个人，没错，他的确叫小手，第一次见他时他孤苦无依，浑身脏乱不堪，我把他当弟弟，带着他留在薛家一起生活。”
陈安舒了口气，掐灭烟头，扔往旁边垃圾桶，随即坐了下来。
“他从人贩子手里帮我抢回孩子时，我并不知道那个怪物是他，直到后面薛勇侵犯我，他在窗外露出真身，我才知道他原来是怪物，你看窗口胶带补的那个洞，便是他当时触手穿过的痕迹……”
陈安转头看向窗口，我没有骗他，那里确确实实存在一个胶带填补的洞口，也确确实实是小手触手穿过而制造。
“他与我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只不过喊了一句姐姐，却两次因为我化身怪物，完全暴露于众人视野，活在人们的谩骂与指责声中。”
陈安眼眸眯起，寒光一闪而过，忽然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呵呵，你是不是觉得这般替他开脱，他便能逃避他该负的责任！”
听他这话，我瞬间变得激动，怒不可遏地吼道。“可是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倘若那些人贩子没有将我孩子掳走，薛勇没有欺负我，他就可以好好的生活，这一切罪过为什么都要怪到他头上？”
陈安并未开口，双臂抱于胸前，目光如炬般冷冷的凝视着我。
回想起前往森林寻找小手时所经历的种种惊险遭遇，我仍心有余悸。“我与爷爷身陷森林危机，是他在暗地里默默守护并施以援手，我失足跌落悬崖，也是他救了我，我们一同困在那个幽暗潮湿的山洞长达七天，在那段艰难的时光里，他待我极好，自始至终都没有害过我，就连我涨奶的时候，也是他毫不避讳的帮我吸了出来，像这样一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人，难道他不值得我倾心、全力去呵护吗？”
面对这番义正言辞的辩驳，陈安不再反驳半句，与此同时，原本冰冷刺骨的眼神似乎也渐渐柔和下来，不复先前那般凌厉。
“后来警察搜山，将森林践踏的一无是处，他为了保护森林差一点露出原型，我为了护他，只得找到李云告诉他怪物没在森林，那个时候我婆婆认为只有薛杰才会为我做那些事情，我便顺着婆婆的心意一口咬定他就是薛杰，李云不信我的话，将我们一家以妨碍公务全部关押了起来，他是为了帮我，证实我没撒谎，才出现在大海里面，他一开始没有伤害你们任何人，他还救了那个女孩不是吗？可是你们为什么非要致他于死地呢？”我满怀激动，越发的替小手感到不值。
陈安哽住，没有吭声，可能此时此刻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我。
“第二次，你们是去杀他的！！尽管你们打伤了他，他依然没有做半点伤害你们的事情，是那条鲸鱼掀翻船只，是那条鲸鱼让你的战友死在了鲨鱼嘴里，你们为什么要将那条鲸鱼的罪过全部加在他身上？”
陈安顿住，想反驳什么，又咽了下去。
“第三次，李云骗我上船，不惜以我为代价，引他出现，你们特地加大队伍去抓他！他现身只是想救我，他并不想伤害你们，如果不是你们挟持我，他又怎么会伤害船上那些人？”
陈安皱紧眉头，对我的话没有否决，我没有对谁认真说过我跟小手的感情，除了陈安，但我知道他理解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