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页面是一张清晰得近乎刻意的特写,
照片被放得很大,背景被压暗,只留下人物光影分明,
显然是精心挑选后的头版处理,
足以看出这场订婚新闻的分量和震动程度。
有一年半了吧?
也许更久……
初舞阳恍惚地想着——
她已经,好久没再细看过这张脸了。
那张熟悉到能闭眼画出的脸。
也是景旻离开之后,她才突然发现,原来她连一张他的照片都没留,
甚至,他们连结婚照都没有拍过。
她还记得,那张被仓促摆在婚礼现场的“结婚照”,是临时合成的,
连眼神都对不上。
她的眼睛紧紧锁在屏幕上。
照片里的男人一如既往地英俊,甚至比记忆中更加清冷。
气质冠玉,眼神淡漠。
冷白的肤色像雪后初晴的雪松,沉静,孤高。
他穿着惯常的黑色西装,可不知为什么,她却觉得陌生极了,
她努力去寻找哪怕一丝变化。
然后…她察觉到了。
是头发。
他的发色变了?
虽然照片可能带了滤镜,但对比黑色西装,他的发色明显浅了一些,有点偏栗色,
却更深、更冷一些,说不上具体是什么色调。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像在看一场无声的告别。
对面的阳瑾初见她神色凝住,顺手将页面缩小,轻飘飘地一句,
“你不看看他身边的未婚妻?”
他语气温和,像随口提醒。
屏幕上顿时浮现出女人的全貌,
一瞬间,照片上的景旻仿佛被拉开了距离,清晰地,站在另一个女人身边。
照片上的女人站在景旻身旁,身形纤长,肤色偏浅,
她身穿白色鱼尾婚纱,肩颈裸露,线条优雅,不似酋邦国传统贵女那样拘谨保守,
反倒像是那种西式宫廷与沙漠金权混血出的独特风格,容色艳丽高贵,
即使脸上带着薄纱遮掩了大半张脸,但仅凭露出的轮廓,也能看出她的五官极其精致。
眉眼略深,一双眼睛是明显的异瞳,像琥珀里裹着落日,遥远、绚烂、
两人站在一起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和谐般配,
初舞阳坐着没动,却缓缓将咖啡杯搁回桌上,发出一点极轻的瓷响。
她没有眨眼,视线一寸寸地,像剥丝一样地看过去。
直到她注意到——
女人的发色。
和景旻的,如出一辙。
那不是后期调色,也不是灯光问题。
都是带着淡淡栗光的深棕色,颜色并不跳脱,甚至称得上内敛,低调,
唯一稍稍不同的是女人可能站位问题,头顶明显有挑染的白色发丝,
不多但也明显,
女人的发色,肯定是天生的。
一看就是。
而景旻,不是。
初舞阳不动声色地偏了偏头,眼神却准确地落到男人鬓角那束微卷的发梢上。
果然也有,
一缕若隐若现的浅色线,藏在深色发间,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
不是褪色,也不像原生发色偏浅。
更像是——
刻意染上的几根白发。
她的目光凝住,像被某个词骤然拽住了呼吸。
是“妇唱夫随”?
是酋邦某种订婚仪式的传统造型?
还是说……那是他们彼此认定的暗语?
白头永携?
“说来也是巧,”
阳瑾初放下杯子,
“她叫莫桑榆,父亲是酋邦王族,母亲是华裔贵族,随母姓。”
“听说早在金老爷子还在世时,就曾为景旻选定她做未来的妻子。”
初舞阳指尖摩挲着杯沿,动作细微。
确实挺巧的。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莫道桑榆晚……】
“金老爷子突然离世后,景旻在金家孤立无援,甚至一度面临驱逐与暗杀。”
“那时候,许多人都避之唯恐不及,只有这个莫桑榆……还主动靠近他,甚至在家人考虑到景旻没有胜算时强烈反对,她还是义无反顾想继续婚约,跟他同生共死,”
阳瑾初顿了顿,却只见初舞阳垂着眼,安静得没有一丝回应。
他轻叹,像是有些不忍让她多想,
“现在整个金家仍然处在动荡期,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内斗,很多核心成员都被清洗掉了……所以,这场风暴也快要接近尾声了,”
“只是,在落幕之前,所有的厮杀只会更激烈,也更无声。”
“想保住性命、短期内站稳脚跟、甚至争夺家主之位的成员,几乎都会做一件事,那就是找盟友,寻外援。”
他说着,看向她的眼神意味不明。
“而联姻,就是最稳妥的结盟方式。”
“景旻不是唯一一个这么做的人。”
“甚至连早就被排除在权力核心之外的金麒麟、金柏霖……如今也纷纷联姻了只为保住性命”
其实,景旻会联姻,初舞阳并不是没想过。
早在金老爷子还在世时,她就预料到了。
回到金家的景旻,肯定躲不过被“安排”的命运,一定会有人为他送上合适的婚姻对象。
即使现在,金老爷子已经不在了。
还是有人愿意帮他,
其实这很好不是吗?
意味着他不再孤立无援,不是完全被淘汰的那个,
甚至还很有可能坐上那个权力的顶端。
而在那条路上,还有一个勇敢温柔、全心全意站在他身边的未婚妻。
很快,也是他的妻子。
他不会孤单,
他会顺风顺水,平安、荣耀,甚至幸福。
他会走得很高、很远,不再执着于旧情,不再被任何人牵累。
这条路,是她曾替他预想过的未来,
他们变成了两条平行线,彼此不再相交。
那么……她是不是也该学着放下了?
继续过自己的生活?
她指尖轻轻摩挲着膝头的布料,像是在试图捻碎心底某个多余的念头。
阳瑾初看着她,语气低缓,
“一个女人若在一个男人最落魄的时候不离不弃,甚至毫无保留地奉献自己的资源和一切……那这个男人,无论将来多风光,都会把她,刻在心底最深的地方。”
“阳阳,他们已经是山盟海誓,命运一体了,你……也成他的过去式了。”
初舞阳还是没有出声,只是颤了下眼睫。
她的心里,有个念头像针一样悄然刺穿。
是啊,
同样是景旻落魄时,
莫桑榆英勇无畏,甘愿并肩,而她的做法可是嫌弃、逼离、背叛,
这样对比之下,她还真是显得……可恨!
忽然,一只手温热地手覆上来,安静却坚定地握住她的手,
阳瑾初神情认真,眼里藏着克制的炽热,
“阳阳,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
“所以,以后你要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我不求你立刻回应我,我只希望你知道,我会一直在。”
“不是为了替代谁,也不是为了感动你。只是因为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