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文君好不容易熬到学习班结束,她快步往科室走。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
“这月的生产任务完不成,你们谁负责?”
副科长急得满头大汗。
见她进来,大家都愣住了。
“聂科长!”
“您可算回来了!”
聂文君放下包,直接走到生产进度表前:“具体什么情况?”
老张赶紧汇报:
“新来的那批纱线质量不稳定,断头率太高。
再加上最近老是停电……”
她皱了皱眉:
“质量科的人来看过没有?”
“来了,说是让我们自己克服困难。”
聂文君没说话,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老刘吗?我聂文君。
嗯,对,回来了。
有件事要麻烦你……”她说话时脸上带着笑,语气却不容置疑。
挂了电话,她对老张说:
“质量科下午会派人来,你现在去把王师傅请来,他有办法。”
老张迟疑道:“王师傅最近在写检查,说他光知道埋头生产……”
“就说是我请的。”
聂文君打断他:
“出了问题我负责。”
聂文君的柔弱只是相对而言。
她以前可是为了给家人出头曾干过套人麻袋的事儿的。
与此同时,猫儿胡同的王家小院里,正热闹非凡。
“奶奶!奶奶!斌斌会翻身啦!”
小靖雯像只欢快的小麻雀,从里屋蹦蹦跳跳地跑出来,两个羊角辫一甩一甩的。
王母正在院子里晾尿布,闻言笑得合不拢嘴:“真的?
我们斌斌这么厉害?”
“真的真的!”
菲菲也跑出来作证:
“我亲眼看见的!
斌斌咕噜一下就翻过来啦!”
瑶瑶跟在两个姐姐身后,小声补充:
“就是……就是翻不回去了,在那急得直哼哼,是我帮了弟弟。”
三个小丫头叽叽喳喳地围在王母身边,争相描述刚才看到的“盛况”。
小靖雯最是兴奋,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斌斌太好玩了!
等他再长大点,我要教他打拳,跟我一起保护妹妹!”
“你爹会教的,你自己玩儿就行了!”
王母哭笑不得,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
“去,把奶奶刚蒸的鸡蛋羹端来,该喂斌斌和芮芮吃饭了。”
“我去我去!”
小靖雯一溜烟跑进厨房,小心翼翼地端出两个小碗。
菲菲也不甘示弱:“我来喂芮芮!我比雯雯细心!”
“才不是呢!”
小靖雯立刻反驳:“我喂得可好了,上次斌斌都冲我笑呢!”
瑶瑶站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要不……要不一人喂一口?”
王母看着三个争着要当“小保姆”的孙女,又是好笑又是欣慰。
自从何斌、何芮这两个小家伙来了之后,家里简直成了幼儿园。
三个小丫头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围着几个小不点转。
可惜皓然现在只会哼哼,不然……
“都别争了!”
王母发话:“菲菲喂芮芮,雯雯喂斌斌,瑶瑶帮着擦嘴。
要小心烫,先吹凉了再喂。”
“知道啦!”三个小丫头异口同声,立刻进入角色。
小靖雯舀起一勺鸡蛋羹,像模像样地吹了吹,送到何斌嘴边:
“斌斌弟弟乖,张嘴,啊~”
何斌配合地张开小嘴,吃得津津有味。
菲菲那边也不甘落后,轻声细语地哄着何芮:
“芮芮最乖了,多吃点才能长得快,等会儿姐姐教你说话!”
瑶瑶拿着小手帕,紧张地盯着两个妹妹的嘴角,随时准备上前擦拭。
闻言直点小脑袋:
“嗯嗯,让他们叫姐姐。”
王母站在一旁,看着这温馨的一幕,眼角泛起笑意。
虽然照顾三个小的着实辛苦,但看着孩子们其乐融融的样子,再累也值得。
纺织厂。
中午下班后,聂文君找到在食堂吃饭的张师傅。
随后去食堂叫了一点肉,然后特意跟他坐在一起。
“老师傅,这次真要麻烦您了。”
王师傅闷头吃饭,半晌才说:
“聂科长,不是我不愿意干。可你看现在这形势……”
“我明白。”
聂文君把特意打的肉推到他面前:
“可厂里几千号人要吃饭,布匹要是出不了,工人们拿什么发工资?
您就当是帮帮我。”
王师傅叹了口气,没再推辞。
下午的质量分析会开得剑拔弩张。
新来的小年轻一口一个“正确挂帅”,说得唾沫横飞。
聂文君一直没说话,等他说完了才开口:
“小陈同志说得很好。
不过我想问问。
如果布匹质量不过关,解放军战士穿着不合身的军装;
贫下中农买不到结实的布料,这算不算损害革命利益?”
小陈被问住了,张着嘴说不出话。
“正确挂帅不是空谈,”
她环视全场:
“是要落实到一针一线上。
王师傅提出的技术方案,正是为了保证产品质量,这才是真正对革命负责。”
散会后,老张跟在她身后。
小声说道:“聂科长,您今天可把那个小年轻得罪了。”
聂文君苦笑:
“得罪就得罪吧,总不能为了不得罪人,把生产都耽误了。”
下班铃响时,她还在修改生产计划。
老张催了她好几次:“科长,您快回去吧,孩子该等急了。”
她这才想起,早上答应过丈夫一下班就要早点回去的。
她收拾东西:“知道了,张师傅。
您也快回家吧。”
老张回道:
“我还有一会儿,您先走吧。”
聂文君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三个嗷嗷待哺的小家伙占了上风:
“行,那别忙太晚,我就先走了。”
推着自行车走出厂门,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想起白天那些勾心斗角,突然觉得很累。
可是当看到胡同口那几个蹦蹦跳跳的小身影时,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了。
“妈妈!”
小靖雯像只小鸟一样扑过来:“斌斌今天会叫‘妈妈’了!”
聂文君一把抱起女儿,在她红扑扑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真的?”
“真的!我和菲菲、瑶瑶都听见了!”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可惜你小姑姑不在,不然她一定很高兴的。”
小靖雯一步三蹦跶:
“嘻,是我教弟弟喊的哦!”
母女俩手牵手往家走,晚风吹来,带着家家户户做饭的香味。
“妈妈,你明天还要去上班吗?”
“要啊。”
“那你还会回来这么晚吗?”
聂文君停下脚步,蹲下身看着女儿的眼睛:
“妈妈答应你,明天一定早点回来。”
这话她说得有些底气不足。
毕竟,她可是想到了那三个小家伙,这三个能蹦能跳的调皮蛋……
晚饭后,她一边给孩子织毛衣,一边听王建军说厂里的事。
听到他巧妙地周旋于各派之间,既保住了生产,又没得罪人,她不禁笑了。
“笑什么?”
王建军问。
“没什么!”
她低头继续织毛衣:“就是觉得,咱们这日子过得,跟走钢丝似的。”
王建军也笑了:
“走钢丝就走钢丝吧,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怎么走都行。”
夜深了,聂文君还在灯下写工作总结。
既要体现“正确挂帅”,又要如实反映生产问题,这分寸实在难拿捏。
写写改改,直到王建军第三次催她休息。
“就好。”
她嘴上应着,笔却没停。
窗外月明星稀,四合院里静悄悄的。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在厂里周旋的聂科长,只是一个普通的妻子和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