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中带着苦涩，李渊伸手抓住莫问放在地上的酒坛。
就在他将手覆在酒坛上的一瞬间，莫问一把按住他的手。
“想好了吗？若是不喝，还有两日，若是喝了...”
李渊飒然一笑，“陪我一起喝吗？”
“我不爱喝酒。”莫问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你这样子跟你一点都不像，老头子我还是喜欢当初你爬到我背上揪我胡子的胡闹样子。”
李渊摇摇头，无奈的笑了笑，“时间真快啊，一晃都快十五年了。”
抬头看着李渊轻松的脸，莫问松开按住他的手，“这些年你过得开心吗？”
“开心啊，当然开心了。”
李渊见莫问放手，一把将酒坛拎了起来。
把酒坛上的木塞拔掉，解千愁特有的酒香就弥漫开来。
“看着你们这些孩子慢慢长大，我就觉得很开心了。”
说完，抱着酒坛就是猛灌一口。
久违的又一次感受到烈酒入喉，辛辣的感觉在口腔中蔓延。
莫问放在大腿上的手抖动不止，似乎想要阻拦他喝下去，却又强忍着自己不要去阻止。
“咕咚~咕咚~”
“啊~”
一大口酒下肚，李渊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自然的红润。
“好酒，世间万事忧，一醉解千愁！”
莫问没有搭话，就安静的坐在那里，好似一尊雕塑一样。
李渊也不计较，抱着酒坛又灌了一口。
“说起来，老爷子当初是怎么想着出宫的？”
看着李渊脸上的红润愈发明显，莫问终于开口，想要转移开李渊的注意。
李渊的眼中闪过一丝苦涩，“当初将皇位传给二郎以后，每日在太极宫里饮酒作乐，醉生梦死。”
“我记得那天是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做的那些糊涂事，梦到了大郎，三郎，四郎，还有秀宁。”
“梦里...他们都在怪我。”
李渊的眼神有些闪躲，似乎想到什么让他伤心的事情。
“于是我就想着一死百了，还能早点投胎呢。”
嗤笑一声，李渊自嘲的说道：“所以我就通过暗道跑了，这一跑倒是轻松自在，干脆死在外面算了。”
“却没想到啊，遇到你这个傻小子。”
“明明连自己都养不活，却想着救我这个一心求死的老头子。”
李渊忍不住笑了出来，整个人都笑得颤抖不止。
“就算是缘分吧，当初本打算求死，却阴差阳错的活了下来，又莫名其妙的遇到二郎他们寻我。”
“剩下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说完之后，李渊明显的松了口气，抱着酒坛又是一顿猛灌。
“原来是这样，难怪我跟你说那酒精不能喝的时候你还是喝了。”
想明白一件事，莫问忍不住笑了一声，“臭老头，想害我啊？”
“哈哈~也算是死过一次了。”
李渊又喝了口酒，看着莫问的眼睛，“这么多年...谢谢你了。”
莫问微微侧头，避开李渊的目光，“我又没做什么，说什么谢。”
“你小子就装蒜吧，老头子是老了，不是傻了。”李渊笑骂一句，抬手在莫问的额头上轻轻一拍，“真以为我没发现你早就猜到我们的身份了？”
“这么明显吗？”莫问轻笑一声，“我还以为藏的挺好呢。”
“得了吧，就你有意无意的让我跟二郎独处，有事没事的也总想着让我抽他一顿，傻子才看不出来。”
李渊撇撇嘴，打了个酒嗝，双眼逐渐迷离，醉意朦胧的说道：“白捡了这么多年的时光，身边的人一个个的离开，真是说不清是好是坏了。”
“有什么话要跟我交代的吗？”莫问眼眸微垂，尽量压住自己的情绪，但故作平静的声音中，明显至极的颤抖出卖了他真实的心情。
李渊将视线转回，眼中带着一丝的欣慰，脸上挂着微笑，“你性子喜静，不爱掺和那些烦心事，不过老头子也确实有事情拜托你。”
莫问抬起眼眸，对上李渊的视线，“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李渊的脸上闪过一抹异样的红润，轻声开口说道：“好，就拜托你帮我个忙，照顾好丽质她们，还有，高明性子急，但他对你的话还是听的，明礼我不担心，青雀又是个书呆子，就是稚奴和元婴。”
“稚奴身患风疾，时常头痛，你多帮帮他，元婴性子太柔，我走了以后，若是他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就当给老头子一个面子，伸手拉一把。”
听到李渊的声音逐渐减弱，莫问认真的点头，“好，我都听着呢，一定会的。”
“好，那就好。”在听到莫问的回答后，李渊的嘴角微微上扬，双目微微发颤，抱起酒坛又是一顿猛灌。
不少酒水顺着他的嘴边滑落，洒在他的衣服上，落在他身下的床榻，溅落在莫问的衣角。
解千愁的度数很高，加上他喝的又急，此时的他已经是醉意浓烈，双目迷离。
“哈哈~~”
醉意上头的李渊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这大殿中回荡，飘荡到了殿外。
大殿外的李世民听到这笑声，心中难掩悲伤，三两步跑到大殿之中。
刚刚进来，就看到李渊此时正抱着酒坛在大殿里大笑不止。
“阿耶。”李世民压住心底的难过，上前两步扶住李渊好似站不稳的身子。
李渊扭头看着李世民的脸，朦胧的醉意让他不能清醒，“二郎？哈哈~来！陪阿耶喝一杯。”
李世民看到李渊脸上那一抹不自然的血色，胸口止不住的发疼，“阿耶不能再喝了。”
说完，李世民就要伸手夺下李渊紧抱着的酒坛。
突然，一只手在旁边伸出，握住了他的手腕，让他不能寸进。
扭过头，却看见莫问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悲伤，却又努力让自己平静，“让他喝吧，反正是最后一次了。”
李世民的动作一僵，眼睛又一次泛红，看向李渊的目光中满是不舍。
李渊见李世民不搭话，无趣的把他一把推开，“不喝算了，老头子自己喝。”
说完，又抱着酒坛灌了一口，洒落的酒水浸湿了大殿。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啪！”
“哈哈~~”
将已经空了的酒坛随手一扔，李渊仰天长笑。
“四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