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声的呼唤，让柳员外的身形一僵。
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在梦里似乎听过很多次。
捋着胡须的手顿在下颌，眼底的焦距涣散后又瞬间恢复。
僵硬的脖颈就连转头都成了奢望。
好似生锈后的机器，不过抬头的动作而已，他却是仿佛卡住了一样，顿在那里一动不动。
似乎想扭头过去看看，却又不敢去看。
“爹。”
带着一丝的欣喜，也有更多的思念与歉意，清清楚楚的传进了柳员外的耳朵里。
十二年了...
柳员外终于鼓起勇气，眼角微微泛红，抬头看向声音的源头。
映入眼帘的正是站在马车上朝自己挥手的柳银环，记忆里的面庞与眼前的人重合。
思念许久的女儿到了眼前，柳员外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
右手伸出半空，嘴巴也微微开合几次，许多想说的话想要一涌而出，却又因为想说的话太多而被堵住了喉咙。
“爹。”
柳银环看着柳员外不似记忆中的样子，本来乌黑茂密的长发变得黑白相间，颌下长须已经到了胸前。
不等马夫拿过马凳，直接纵身一跃，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银环你小心些。”
在她身后，一手抱着一个孩子的薛礼刚刚走出马车，吓得他差点没把孩子扔了，急忙把孩子交给旁边的两个侍女抱着，自己则是赶紧跟上柳银环的步伐。
柳员外这才反应过来，伸出的手微微发抖，不受控制的又抬起一些。
“银环？”
颤抖的声音带着极度的不确定，对自己的眼睛都产生了怀疑。
柳银环跑到柳员外面前，一把抓住他似乎想要抽回的手，把它放在自己脸上，一如儿时父亲的抚摸。
“爹，女儿回来了。”
说着话，眼中的泪水就无法停下，犹如断了线的珍珠，不停的掉落而下，打湿了自己的衣服，更湿润了柳员外的手。
感受到手掌传来的触感与温度，还有那滚烫的泪水打湿手心的感觉，柳员外终于确定自己的眼睛没有欺骗自己。
因为激动，让他的嗓音也带着一丝的颤动，“好，好，回来了就好。”
含蓄的父爱总是不会表达，千言万语只汇聚成一句简单的话，却又道尽了心中思念。
本来对女儿十二年不回家的怨气，在此刻全都烟消云散。
薛礼终于是追了上来，高大的身影此时却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后面。
“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手忙脚乱的理了理自己衣服，终于是想起了还没打招呼，急忙对着柳员外躬身行礼，态度比见李世民还端正。
柳员外终于是把眼睛从柳银环的身上挪开，抬头看着薛礼有些局促的模样。
忍不住轻笑一声，“起来吧，真是又长壮实了。”
薛礼缓缓起身，还是有些放不开的挠挠头，“这许久未归乡看看，也是让岳父大人担忧了。”
柳员外摆摆手，“不说那些，快，天色不早，赶紧跟我回去。”
想到自家夫人的难过样子，柳员外就有些急切的拉着柳银环的手，就要把人拉回去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于是在场人就看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急匆匆的拉着柳银环跑开。
薛礼无奈的摇摇头，招呼两个侍女把孩子送过来。
看向旁边正笑呵呵看着柳员外跑远的莫问，又看看已经红透的夕阳，薛礼开口提议道：“弟，这天色也不早了，咱们就在这镇子住下吧。”
“也好，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地方供我们这么多人休息。”
莫问点点头，环视一圈，围观的村民都是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着，有些嘈杂的议论声就响了起来。
“放心吧，我岳父怎么说也是员外，必定能安排的下我们。”
薛礼笑呵呵的从侍女手中接过儿子女儿，一手抱着一个，对着刚刚睡醒的他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来，爹带你们去见外翁外婆。”
说着话，不管旁边村民想上来搭话的心思，直接快走几步，追上已经跑远的柳员外他们。
莫问挥挥手，队伍就跟上了薛礼的步伐。
在李丽质她们乘坐的那辆马车靠近时，李明达探出小脑袋问道：“到地方了？”
莫问点点头，“嗯，大哥跟大嫂正在前面呢，坐了一天的车，很累吧？”
“还算好。”李雪妍也凑到车窗，笑嘻嘻的说道：“不过这里的路差了些，有些颠簸。”
“好，咱们赶快跟上，也好早点休息。”
不多废话，莫问直接翻身上马，骑着鬼火跟了上去。
队伍行进间，旁边围观的村民都是指指点点，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什么。
也许他们也没想到吧，当初一个在员外家做苦工的穷小子，才用了十多年的时间，就跟他们完全不在一个阶级上了。
转眼到了员外府，柳员外拉着柳银环的手就是不放。
急吼吼的跑进府门，不等见到人，就开始对着里面大喊道：“夫人！明舟！快来看看谁回来了。”
难掩心中的喜悦，传进里面的声音也带着浓浓的激动，让正有些忧愁的柳夫人缓缓抬头。
轻叹一声，慢慢走出房门。
本以为会是哪位老朋友到来，却正对上柳银环泛红的双眸。
“你...”柳夫人一时间也难以相信的瞪大了眼睛，深吸一口气，不确定的对着柳银环上下打量一番，“银环？”
“娘~”
松开柳员外的大手，柳银环迈动双腿，三两步就跑到柳夫人的面前，一把扑进柳夫人的怀里，刚刚停下的眼泪又一次不断的落下。
柳夫人整个人如遭雷击，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感觉自己在做梦一样。
可身上传来的触感，和柳银环不停落下的眼泪，都代表了自己很清醒，这就是现实。
眼前的景象一阵模糊，没等她开口说话，两行热泪就顺着她已经满是皱纹的脸上流了下来。
“回来了好，回来了好。”
双手紧紧的抱住柳银环的后背，不无担忧的轻声问道：“这些年仁贵对你还好吧？”
“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姗姗来迟的薛礼抱着儿子女儿出现在他们眼前，“这是你们的外孙和外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