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凤菊一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她脸上，她连路都走不利索了。
“大，大队长，我回来了，你找我干啥？”
大队长指着李跛子正在辨认的药包，“看看那东西，是不是觉得很眼熟？”
苗凤菊不敢直视大队长犀利的老眼，撇开头道：“那是啥，大队长，我都没见过，咋可能眼熟？”
大队长一拍石桌，“苗凤菊，你别装糊涂，如果你再不老实交代，咱就报公安，到时候你得被带走审问，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嘴硬！”
苗凤菊吓得一头汗，抓住她娘的手，她娘捏了捏她的手，给她安慰。
没办法，苗凤菊连忙捂住肚子，“哎呦，我，我肚子疼。”
常大柱下意识就站起身想去搀扶她，大队长冷哼一声，“没事，咱这儿有现成的大夫，李冒，你给她把个脉。”
李跛子的大名叫李冒，但因为他前几年伤了腿，所以就有了个外号“李跛子”。
和他同辈儿的一般当面还是叫他名字，不过他这人脾气好，就算偶尔被人当面叫李跛子，他也不生气。
李跛子听到大队长的话，连忙点头，把面前的笔记本放到一边，让苗凤菊坐过来把脉。
苗凤菊：“……”
被李跛子一把脉，她肚子疼是装不下去了。
“大队长，我真不知道那纸里包的什么，说不准是什么人偷塞我和大柱屋里的呢，您不能硬把这罪过扣我俩脑袋上啊。”
“放屁，这和大柱有啥关系，行行行，你嘴硬是吧，那就送公社公安局去。”
苗凤菊一看大队长要来真的，直接跌坐在地，“我能有啥办法，要不是珊珊死犟着不肯嫁去康家，我也不能用这下作法子，那可是两个城里正式工啊，放你们身上，你们能不眼馋吗？”
“那你也不能给珊珊下药啊，万一珊珊喝药喝出毛病怎么办？”
“不会的，我每次放药都放很少，一定没事的。
再说了，康家人不光答应给我和大柱正式工名额，还会给珊珊一份坐办公室的工作，她读大学不就是为了一份好工作？现在只要她答应嫁给康宝军，好工作也有了，还能把我们这做哥嫂的也给安排了，多好的事儿啊！”
有不少社员已经被她这番话带偏了。
“确实，那可是两个正式工的名额啊，之前咋劝珊珊，根本劝不动，凤菊会下药也正常。”
苗凤菊见此，感觉自己的委屈总算有人理解了，她眼泪刷刷往下落：“我这么做也不光是为自己，也是为了珊珊和常家好啊！”
小红见此，淡声道：“真的会没事吗？那昨天你为什么抠喉咙也要吐掉红糖鸡蛋水？而那也只是一顿的量。”
苗凤菊本来松了一口气，听见小红的犀利发问，就瞧见社员们的表情又变了，想继续狡辩，小红却不给她再说话的机会。
“你应该想的是反正不是你吃，而是喂给我这个没多少感情的小姑子，就算受到伤害的也是我，对你没什么伤害，而我倒下不能按时报到，你和常大柱不但能得到铁饭碗，还能拿到康家许诺的什么好处吧，再者，就算真我被药出个什么毛病来，你也没什么损失。”
苗凤菊呼吸急促起来，“不，不是的！”这确实是她心中所想，但她不能承认。
“还有你所谓的为了我好，就是谬论，先不说上大学出来能分配到的单位会不会比分到县城棉纺厂更好，但那是我光明正大得来的工作，不用怕被别人拿捏，可如果我靠着康家人进到棉纺厂工作，我得全看他们家人脸色，他们家一不高兴，就可以拿我和你们两个的工作拿捏我，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放着更光明的前途不要，非得去受那个窝囊气？”
苗凤菊撇嘴，这小姑子就是自私，大柱是她亲哥，为了亲哥委屈一点又怎么了？
小红看她那不服气的表情，嗤笑道：“你肯定在想，我和我哥一母同胞，为他受点委屈是应该的。”
苗凤菊：“……”死丫头也太精了，连她的想法都猜准了。
“没有的事。”为防被小红再看穿心思，她连忙低下头。
“呵呵，你否认也没用，我知道你就是这么想的，我现在来告诉你，首先，我是个独立的个体，不是为了你们日子好的附庸，伟人说过妇女也能顶半边天，我就是要上大学，要撑起属于我自己的天。”
苗凤菊被小姑子这一番话震住了，呆呆看着她，心说同样是女娃，为啥她小姑子就能考上大学，说出这样一番道理，她却只能用给小姑子下药的手段换取好日子呢？
肯定是她爹娘重男轻女的原因，男娃考不上都愿意多给一年读书的机会，女娃就是考上了，也会说到年龄了，该相看了，年龄再大就说不到好婆家了。
不像她公公婆婆，对两个孩子一样好，她丈夫没考上，就不供，她小姑子考上了，勒紧裤腰带也供。
归根结底就是她没摊上好爹娘。
苗母看闺女这呆样，偷偷掐了她一下。
苗凤菊回神儿，心中还在埋怨偏心的爹娘，这会儿发现她娘还掐她，想到刚才小红说的康家可能给了好处这话，生气地小声质问：“娘，康家许诺了你多少好处，你才会这么帮我，现在事发了，你竟然让我一个人顶锅。”
苗母气得肺都快炸了，早知道这闺女蠢，没想到这么蠢，眼下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吗？
她同样压低声音道：“死丫头，我啥时候说康家许诺我好处了，你别听风就是雨。”
“我才不信了，要是康家不许诺好处，你会这么费劲巴拉费这时间？”
“你爱信不信，反正我没有。”
“肯定是钱和票，等回去我就去翻你的柜子。”
苗母被气得恼人疼，“说了没有就没有！”
“不可能，我敢说那推我小姑子下水的人肯定是你安排的，不然哪有那么巧的事！”不知不觉，苗凤菊最后这一句话就提高了音量。
苗母：“……”
完了！
眼下还没有猪队友这说法，但苗母是真真切切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猪队友。
大队长听着这对母女的争执，怒拍桌子，“你，你们可真是好样的。”
他转头看向小红，“珊珊，这事性质比较严重，我要是劝你私了，你肯定委屈，你要送她们进公安局就送吧。”
珊珊这丫头是个有主见的，未来前程大好，受这么大委屈必然不会忍着，与其因为这么两个人让她不高兴，还不如秉公办理。
顶多近两年的先进大队评选不参加就是了。
小红不知道大队长所想，以为对方会压下这事，她还想着如果大队长坚持压下来，她就真去找公社领导和当初采访原身那记者去。
这边公社的领导处事还算公正。
嗯，主要是帮苗家母女和康家人扬名，毕竟原身的心愿之一是把她们做得事宣扬开。
不过大队长同意报公安，正合小红心意，“好。”
苗凤菊一听这话，吓得连忙看向常大柱，“大柱，我怀着你的孩子啊，你帮我求求小妹，让她千万别把我送公安啊。”
常大柱有些心软地看向小红，见小红不搭理他，他就继续蹲下抓脑袋了。
苗凤菊又转头看向常父常母，“爹，娘，我怀着你们老常家的种啊，难道你们就不怕我肚子里的孩子有个闪失吗？”
常父朝小红看去，小红没有说话，他拿起旱烟吧嗒吧嗒抽了起来，脸上的皱纹仿佛都深了几分，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常母眼睛红了，看向小红，“珊珊，你现在没事，要不……”
小红不等她后面的话说完，就坚定道：“爹娘，她们为了自己，用伤害我身体的方式让我不能去念大学，这事关我的后半辈子，我不可能轻轻放过，不然如果有人打着为我好的旗帜再来这么一出，我的日子还过不过了？也请你们做为我最亲近的人，不要做让我伤心的事。”
慷他人之慨这种事大部分人做起来都很熟练。
小红也会，如果常父和常母还是坚持，她也不介意做一做。
常父和常母还是疼爱原身的，闻言就没再吭声了。
是啊，孙子还没出生呢，也不知道生出来是个什么秉性，女儿才是他们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可不能为了伤害女儿的人伤了闺女的心。
苗母见此连忙道：“亲家，你们别听凤菊这丫头胡说，她瞎咧咧的，咱们两家是亲戚，你家珊珊考上大学，未来前途那么好，我咋可能为了点蝇头小利就害她呢？”
“有没有的，你去跟公安同志说吧。”常父道。
苗母见没有人能帮她，一屁股坐地上拍着大腿哭嚎起来，“来人啊，都快来人啊，常家村生产大队的人欺负人了啊，啥证据都没有，就污蔑好人啦，我要去告你们……”
小红：“不用费那事，等公安同志来了，你再喊冤，只要最后查出来你没做，有人敢欺负你，我就不答应，到时候我还会登报向你道歉。”
苗母：“……”
啊这，关键她不是不清白么，这丫头也真是的，咋就这么难说话呢？
大队长让人去请公安同志，大队距离公社不算远，一共来了三位公安同志。
苗凤菊一见那身制服，还没等人家问话呢，就把她知道的都交代了。
公安同志都介入了，再扛着也没用，她还不如把她妈供出来一起分担，不然等她妈把事情都推她一个人头上，她多冤啊！
苗母其实不比她好多少，但毕竟岁数大，没人问，她还能忍着不说话。
现在苗凤菊都交代了，她自然也会嘴硬，当即就大叫道：“公安同志，我交代，我都交代，这事我不是主谋，主谋是康宝军，他看上了珊珊丫头，珊珊看不上他，他就找上了我，给了我一包药，让我说服我闺女找机会把这药下给珊珊，但珊珊好端端的也没机会喝药，我就花钱找了个人趁着珊珊去河边洗衣服把她推下了水，之后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康宝军说事成后安排我家狗蛋去做临时工，我一时间贪心，就……”
公安同志没想到后面的弯弯绕这么多，严肃地把人带走了，后面他们还得去县里抓康宝军呢。
第二天的下午，康宝军的父母就找来了。
“老常同志，我儿子做的事我们也是公安同志上门才知道的，是我们没好好管教他，才让他犯下这么大的错误，你放心，等他出来，我们一定好好管教他。”
“没错，老常同志，我会亲自抽他一顿，让他登门跟你们道歉，保证他以后绝对不再来骚扰珊珊同志。”
老常同志，也就是常父从没有和这么体面的人坐在一起说过话，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他求救地看向小红。
小红说：“等等，公安同志有说会放了康宝军？”
“那倒没有，这不是等你们这边不追究，事情就不大。”康父说着，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沓钱和票，“只要你们答应去公安那边说一声一切都是误会，这些钱和票就都是你们的了。”
常父和常母眼睛都直了，他们活这么大岁数了，可从没见过这么多钱和票，
这能买多少粮食和肉啊！
当然，他们也就是震惊那么一下下，他们都是实在人，知道不是自己的不能拿，连忙摇头。
“不不，你们拿回去，我们不要。”
康父和康母则以为他们这是嫌少，再次拿出一沓钱和票，“再加上这些。”
常父和常母求救地看向小红。
小红摸摸这些钱和票，“拿了不干事可以吗？”她想说白嫖来着，但想想这年代说句话都容易犯错，就改了。
康父和康母黑了脸。
“啥意思？”
“就是我不会放过害我的人。”
康父和康母看着小红那眼中带着几分不屑的神色，就知道没得谈了。
他们气冲冲地走了。
又过半个月，康宝军被判七年劳改，苗母被判三年，那个被她收买推小红的人同样被判了三年，苗凤菊被判一年，但因为她怀着身孕，等孩子生下来半岁断奶后再继续去劳改。
小红则去大学报到了，不过她临走前交给鬼司机boss一个任务，让他把那个给原身下药的女人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