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的铁马在夜风里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叮当声，却掩不住远处草丛里窸窣的响动。萧逸云将少年往怀里紧了紧，掌心贴着他后颈的皮肤，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片肌肤下血管的震颤。
“抓紧。”他忽然开口，声音压得比风声更低。少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猛地一带，踉跄着撞上一棵老槐树的树干。萧逸云的动作快得像掠过枝头的夜枭，反手抽出腰间软剑，剑身在月光下划开一道冷弧，精准地挑落了三支从暗处射来的弩箭。
“嗤——”弩箭钉进树干，尾羽还在嗡嗡震颤。少年贴着粗糙的树皮滑坐下去，后背抵着冰凉的树干，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正死死抠着萧逸云方才塞过来的一枚铜哨。那哨子被体温焐得温热，边缘却磨得指腹发疼。
黑衣人果然动了。萧逸云的目光扫过前方三丈外的阴影，那里的草叶还在微微摇晃，显然有人刚刚撤离。他没有追，只是侧耳听着四周的动静——东边传来靴底碾过碎石的轻响，西边有衣料摩擦树枝的窸窣，而北边，也就是他们来时的方向，竟隐约传来熟悉的呼喝声。
“是五王爷他们！”少年突然抬头，眼睛在黑暗里亮得惊人，“我听见赵大哥的声音了！”
萧逸云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按约定，护卫队本该在亥时三刻抵达西城门接应，此刻却出现在这里，显然是被什么人引来了。他抬剑指向西北方的一片矮树丛，冷声道：“出来。”
树丛里沉默了片刻，随即响起一阵窸窣的响动。三个黑衣人举着刀走了出来，为首的那人脸上有道狰狞的刀疤，正死死盯着萧逸云怀里的少年，眼神像淬了毒的钩子。
“萧大人倒是好手段，”刀疤脸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得像破锣，“连自己人都算计。”
少年猛地抬头：“你胡说！萧大哥才不会……”
“闭嘴！”刀疤脸猛地踹向旁边的矮树，枯枝断裂的脆响惊飞了栖息的夜鸟，“若不是他故意放出消息，说人在这儿，你以为我们会傻到自投罗网？”
萧逸云没接话，只是缓缓转动着手腕，软剑的剑尖在地面上划出细碎的火花。他在等——等那些“被引来”的护卫队真正靠近，也在等这些黑衣人背后藏着的后手。方才那三支弩箭的角度刁钻，绝非寻常盗匪能有的手法，倒像是军中特制的连弩，箭头淬的也不是普通麻药，而是西北戈壁特产的“迷魂草”汁液，沾一点就能让人四肢瘫软。
夜风突然转向，卷来更浓的血腥味。少年抽了抽鼻子，忽然发现萧逸云的袖口不知何时染上了深色的污渍，在月光下泛着暗沉的光泽。
“你受伤了？”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萧逸云用眼神按住。
“别乱动。”萧逸云的声音依旧平稳，只有握剑的指节微微泛白，“他们要的是你身上的东西，不是我。”
少年一愣，下意识摸向怀里的布包。那是临行前父亲塞给他的账本，说是能证明漕运司贪墨的铁证，让他务必亲手交到巡抚手上。原来这些人……是冲着账本来的。
（在这时，西北方突然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夹杂着赵护卫熟悉的怒吼：“保护五王爷！”萧逸云的眼神骤然一凛，知道真正的局，现在才开始。
刀疤脸显然也没想到护卫队来得这么快，脸色骤变，挥刀就冲：“抢了东西就走！”
萧逸云却没有迎上去。他突然转身，用剑鞘狠狠敲在少年的膝弯，趁他吃痛弯腰的瞬间，将他往树后一推：“往东边跑，那里有暗渠，顺着渠水走三里就是巡抚衙门。”
“那你呢？”少年的声音发颤，指尖还攥着那枚铜哨，“你说过会带我……”
“我数三声。”萧逸云打断他，软剑突然挽了个剑花，逼退扑上来的两个黑衣人，“一——”
少年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滚烫的铜哨上。他知道萧逸云是想断后，就像三年前在废弃窑厂那样，用自己当诱饵，给别人争取生机。
“二——”
（刀疤脸的刀已经劈到近前，风声里带着血腥气。萧逸云侧身避开，剑刃擦着对方的肩胛骨划过，带起一串血珠。）
少年咬了咬牙，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被黑衣人围住的背影，猛地转身钻进了东边的密林。他听见身后传来萧逸云的声音，清晰地落在夜风里：
“三。”
（暗渠的水流声越来越近，少年的脚步声却越来越慢。他攥着铜哨的手心全是汗，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望向身后的黑暗。那里，剑光与刀影还在交织，而更远处，似乎有更密集的马蹄声正在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