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周博这几日没闯什么祸？”周渊解开官服，询问管家。
周渊有一女一子。
女儿去年刚出嫁。
儿子周博马上十六，也到了要娶妻的年纪，可还同没长大似的，成日只知道伙同狐朋狗友逗猫惹草，叫周渊头疼不已。
方管家接过官服，“老爷，少爷这几日没出门，都在家里。”
周渊穿衣的动作一顿，转过来，深吸了一口气，满脸肃色：“周博这回又得罪了哪位同僚的孩子？老方，你老实说，我受得住。”
不过是又拎着礼去别家赔礼道歉罢了，周渊心淡如菊地笑了下。
那笑容里颇有几分看透尘世的空寂。
方管家诧异道：“老爷，我说的这就是实话，少爷最近确实没出门……哦，不是，前日也出去过一次，那天直到酉时才回来……”
周渊肯定道：“定是那日出了事，快去把方梁叫来问问那日出了什么事。”
方管家无奈地说：“老爷，我问过方梁，少爷那日只是去外面看书，没干其他。”
“他去外面看书？”周渊声音突然拔高。
方管家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去外头看书有什么不对？
周渊甩袖，匆匆套上外衫往外走，道，“你也是看着周博长大的，他这点弯弯绕绕你都琢磨不明白？家里没地儿给他看书了？偏偏要去外面看的书，那能是什么好书，定是他得了哪本秽书躲着人，走，去周博那！”
想他周渊好歹也是饱读诗书的正人君子，堂堂翰林院侍读学士，竟出了个看秽书的儿子……
周渊嘴里阵阵发苦，不由思念起亡妻，她在世时周博还是那么听话乖巧。
“老爷，您怎么……”
方梁话未说完，周渊直接略过他快步往里走。
方管家拉住方梁，又气又急地说：“让你看顾着少爷，你就这么看的？快说，少爷从哪儿得的秽书？”
周渊脚步慢下来。
方梁冤枉道：“爹，少爷没看秽书啊。”
方管家以为他还想替周博遮掩，“不是秽书，那少爷这几日都在书房看书，少爷是那爱读书的人吗！”
这虽是实话，但周渊还是有些没脸。
方梁道：“那书是张承少爷送的，不对，那是少爷给张承少爷办事赚来的书。”
周渊转身，疑惑问：“张承？这是哪个张家的孩子？”
方梁答：“就是张蒙将军家那位呀，前些日子同盛家一起回京来了。”
这比知道周博在看秽书还叫周渊惊恐，他惊叫：“那个家里都炸了的张承？！”
难不成他家儿子看的不是秽书，而是丹药配方！
周渊顾不上仪态，忙不迭往书房跑，一脚蹬开房门，喊道：“周博，家里不准炼丹！”
周博被这一声吓得险些把书页撕了。
“爹，你说什么，咱家谁要炼丹？”周博惊慌道。
周渊环顾屋内，没有丹炉，没有硝石硫磺，心下松了口气。
周博莫名，晃了晃手里的书，奇怪地问：“我看书呢，爹你上我这来找什么？”
书？
对，还有那秽书！
周渊两步上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书，劈头盖脸骂过去：“我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儿子！成日游手好闲就罢了，居然还看起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叫别人知道了，周家颜面何在！”
周博缩着脖子任周渊撒完火气。
过了好一会儿，周博才唯唯诺诺地开口：“爹，我就看个新鲜话本而已，你怎么生这么大气啊……”
周渊听见这话火气又上来了，作势就要撕烂手里那本秽书。
周博赶忙抢过来护在怀里，“不准撕我书！”
周渊气急，方管家冲进来做和事佬，“老爷，你消消气，少爷看的不是秽书！就是寻常话本而已！”
方才他已经听方梁说了，就是一套满页是画的话本，讲的是个小将军的故事，是周渊自己先入为主误解了周博。
方管家给两边解释。
周渊冷静下来，周博跳脚愤慨了。
周博大声嚷嚷：“有您这么诬陷儿子的吗！上来就不明是非地臭骂我一顿，若不是您儿子脾气好，非得叫您羞辱得当场撞墙，以死明志！”
方管家连声劝慰：“少爷欸，可不能这么咒自己的，快呸两声。”
周博听话呸了两口， 然后梗着脖子说：“爹，你诬赖我，得同我道歉。”
周渊没搭理周博，定眼往书案上一瞧，十来本封面花花绿绿的书随意叠放，上面赫然写着“少年将军传奇”六个字。
还真是传奇话本。
随手拿起一本，周渊翻开一页。
满页彩图倏然撞进眼里，周渊恍了一下神。
只见画里，一个年轻人身着甲胄坐在马背上，银枪头滴下的鲜血落在敌寇惊恐的脸上，这画以银枪头为视觉中心，敌寇青筋凸起，冷汗在下巴处欲落未落。
周渊觉得这画法怪异，却又好似能身临其境，仿佛自己就是那被银枪指着的敌寇。
再往旁边一格看去，是那个年轻人的脸，他睥睨而视，神情冷漠，眼神狠厉，脸边上画了个圈，写着：“犯我国土者，虽远必诛。”
不需别人解释这书怎么看，周渊便自己解读出这是年轻人对敌寇说的话。
“好画！”周渊不禁发出赞叹。
周博暗暗得意，见他爹还要继续看下去，当即抢回书。
他现在是占理儿的一方，一点不怕他爹，阴阳怪气地说：“爹，这是秽书，看了会丢周家的脸的，您还是别看了。”
周渊有些尴尬，不过既冤枉了孩子，他也大大方方跟周博道歉，“是爹急躁，误会你了，爹跟你道不是。”
周博哼了一声，嘟囔道：“平日就爱装淡然，遇事就跟个火药桶似的一点就炸，还不容别人辩驳就武断专行……”
“您说说，这都是您第几次冤枉我了！啊？”周博越说越大声，委屈得都想去跟亲娘上香，“我要去祠堂告诉我娘去……”
周渊拦住儿子的去路，“好了好了，爹下次不会了，这点小事别去扰你娘清净。”
方管家看了眼低声下气赔罪的周渊，又看向嘴上高喊委屈，眼里含着狡黠的周博，微微摇了摇头。
唉，明明老爷才是没琢磨透自家儿子性子的那人。
周博见他爹一脸惭愧，顺势便要求涨零用钱。
周渊理亏在先，只能点头答应：“好，这个月再多给你五两。”
《少年将军传奇》这么好的书才不到四两一本，想必张承说下月要出的新书也不会太贵。
五两就五两，周博难得没继续讨价还价，当即嬉皮笑脸夸他爹大方。
他这模样叫方管家都多看了两眼，跟周渊面面相觑。
少爷\/周博今日这么轻易就满足了？
寻常要个三五十两都嫌周渊小气，这次只要五两就算大方？
周渊有些受宠若惊。
周渊问道：“你多要五两银子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