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今儿就把婚事给定下来,小卫氏心头一紧,望向公公黄秀才。
虽说她极看好林家,也极喜欢大壮这孩子,但事关闺女的终身,她很怕自己看走眼,毁了闺女一辈子。
黄秀才抚了抚胡子,直接道:“我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我们老两口百年后,满蹊和她夫婿,得把我这个儿媳,接他们小两口身边奉养,确保她以后能有口饭吃。”
“这是自然,满蹊娘就满蹊这个闺女,咱们大壮是个孝顺孩子,定会给岳母养老送终。”
梁青娥态度毫不含糊,又道:“这事儿,我也同大壮他爹娘提过,他们两口子完全没意见,直说他们有两个儿子,这大壮奉养岳母,将来两兄弟分家,他们直接跟着二壮,也省得他们争抢爹娘了。”
一席话说的黄秀才十分满意:“成,有亲家这句话,那咱们这就把婚事给定下来……”
老卫氏顿时就急了,忍不住道:“老头子,你咋光惦记儿媳妇无人养老,咱修文呢,修文的养老该怎么办。”
“他有妾有子,还能怎么办……”
黄秀才气的吹胡子瞪眼睛,没好气道:“满村里找找,哪户有儿子的人家,用得着闺女女婿给养老,咱家是嫁闺女,可不是招赘,没道理人男方还得供养岳父和小舅子……
你要想这么干也成,那咱们就给满蹊坐产招婿,以后田地房产都留给她,将来你儿子自然不愁无人养老。”
老卫氏:“……”
老卫氏当着外人的面被怼,很有些下不来台,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红很是难看。
但她到底闭上了嘴巴,他们黄家辛苦积攒的东西,哪有拱手送人的道理,日后自然都是她儿子她大孙子的,别人想都别想。
见老妻消停下来,黄秀才缓和了神情,看向梁青娥和郑氏的目光里,带着些微不自在和尴尬。
他清咳两声,极力自然道:“让你们看笑话了,哎,当真是慈母多败儿。”
“秀才公言重了,都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当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也就只有闭上眼,才不用替儿女们操心打算罢了。”
梁青娥是真没心思看黄修文的笑话,这若真和黄家结成了亲家,黄修文不好,势必会连累到大壮。
连累到大壮,也就会影响到自家。
可人家亲爹娘都管不住这厮,她一个外人,就更没过问的资格。
思绪飞转间,梁青娥模样愈发的温和,她看向老卫氏,话音里满是感同身受:“他婶子,莫说你只生黄童生一个,就是我,膝下有四个儿女,心里每每也是牵肠挂肚,我活一天,总还能多照看他们一天……
要是哪天蹬腿闭眼了,只怕也不能安心,就是魂魄在地下,定也会忧虑他们吃不饱穿不暖,后悔活着时没多替他们打算一些,没多给他们安排些后路……
如黄童生识文断字,能写会算,怎么也能找个差事过活,像咱们泥腿子,除了多积攒些银钱给孩子多置办几亩地,也不知该备啥后手了,好在土地不欺负人,只要肯辛苦,总还能有口饭吃……”
她握住老卫氏的手,神色里满是感触:“咱们这辈子啊,横竖都是为孩子活的,唯有给他们安排妥当,这口气只怕才能卸了。”
一席话说的老卫氏几乎要落下泪来。
可不是正这个理吗,她当娘的操心儿子晚年有啥不对,反要被这老头子数落,当着亲家面就给她没脸。
郑氏静静坐在一旁,总觉得林婶子似乎话里有话,她忍不住试探开口:“婶子见多识广,你给指点指点,这怎样才能给孩子们安排妥当,我啊,这辈子吃再多苦、受再多累都不怕,就怕孩子们将来活的不好,一辈子为衣食奔波,临老了,连口热饭,连件暖衣都捞不着、穿不上。\"
闻言,梁青娥就笑了:“说句大不敬的话,连朝廷都不能千秋万代传下去,更何况你我这些庶民,不过这事儿,我还真琢磨过,要是说的不对,你们可别笑话我。”
“婶子快说。”
“老嫂子你快说。”
郑氏和老卫氏齐齐开口,就连小卫氏和黄秀才,也期待的看过来。
梁青娥在心里斟酌片刻,又略略组织一番语言,方缓缓开口:“我观不管是世家大族,还是大富人家,亦或是不愁银钱的地主富户,他们家族的产业都不会放在哪一个人的名下,就是防着哪一辈当家人不肖不贤,毁了祖宗基业……
我就想着,咱们是不是也能这么干,若家里顶梁柱撑不起来,分家的时候可适当把产业倾斜给家里有出息的子孙一些,如此,便是将来主支潦倒,好歹也有个能接济的亲人,不至于忍饥受饿,也算是个退路……”
“那要是这亲人贪财,届时不肯拿出钱财接济呢。”老卫氏急切问道。
梁青娥摇头:“世事哪能万事胜意,都说财帛动人心,这世间除了亲爹亲娘,要说最可靠的,还是结发原配……”
她说着,深深叹口气,语气有些哀伤:“想我十五岁嫁给我家老头子,夫妻短短十二载,这些年,为他养大了儿孙,如今又要娶孙媳妇……”
她攥紧老卫氏的手,感慨道:“也就咱们女人,讲究个从一而终,要是我死在老头子前边,如今他怕是又添一群儿孙了。”
老卫氏和郑氏闻言,赶紧劝慰起来。
黄满蹊在书房静坐,堂屋里的说话声透过悬挂的破旧布帘,清晰的传了进来。
老实说,林阿奶这些话乍听起来可谓是十分突兀,似乎想要引导些什么。
只是会是什么呢。
她凝神思索,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就听到阿爷的声音,在书房的窗棂外响起。
“满蹊她娘,要是我们老两口都走了,修文那个妾又不顶事,你手里要是握着咱家的田地,你会管修文和那孩子吃饭穿衣吗。”
片刻后,娘的声音也传了进来:“瞧爹说的,我一个妇道人家,哪轮到我掌家理事,相公他一个童生还愁吃喝,真到那时,只怕我更在忍饥受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