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偏殿之中，谢珏闻到她身上撒上了许多酒渍，唤道：“给七皇子换身衣服。”
宫人捧着干净的睡袍走近，神情似是有些迟疑：“禀殿下，七皇子不喜人接近，不准奴婢们近身侍奉，更衣、沐浴这些事都是七皇子自己亲手做的。”
七弟与侍妾的声音还嘤嘤在耳，谢珏浓眉敛起：“为何？”
宫人也很是疑惑：“这个奴婢们也不知，七皇子如此吩咐，奴婢们只好如此做。”
这个七弟还真是性格怪癖。
自从上次亲耳听到水涟在偏殿中的嘤嘤之声后，谢珏就从没有往性别那方面想过，宫人如此说，他只当是七弟素来喜欢洁净，嫌宫人们的手不干净，这才如此吩咐的。
徐江站在一旁愣了愣，道：“殿下，七皇子一身酒渍，若是不及时换下，明早定要发臭不可，反正也要就寝了，不如您帮‘他’剥了外衫，这外袍不换也是成的。”
出于兄长的关爱，谢珏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手立刻就探上了她腰间的玉带。
金属銙扣解开，腰腹上的衣袍顷刻就松了下来，已经陷入熟睡的谢潇没有任何反应。
谢珏冷白皮的手探上她右衽的边角时，一声疾呼自外而内响了起来：
“求见殿下！”
“禀殿下，半个时辰前，有考生联名上书至御史台，举报宏兴书斋老板贩卖考题。陛下震怒，召您过去问话。”
谢珏心中一震，即将为她褪下外袍的那只手骤然抽回。
“去御书房。”
科举考试落幕不过两个时辰，就有考生联名举报，动作倒也算快。
御书房中，谢珏到的时候，两位副考官已经在里头跪着了，一位是文渊阁大学士许大人，一位是礼部侍郎钟大人。
科考刚刚结束，正是学子们放松欢快的时候，但阅卷团队的艰巨任务才刚刚开始，两位六十多岁的老大人刚刚被叫过来时还一脸懵，经过帝王一番之后皆吓得冷汗涔涔。
“砰！”
御案上的一沓奏折被帝王随手挥落，两位大人也跟着浑身一震。
“太子将副考官的名字报上来时，朕考虑你们两位都是德高望重的儒臣，春闱也参加了多次，这才点的头。可你们倒好，刚刚考完试就被人举报泄题，现如今外头的考生们都在议论着朕御下不严，如若全国性的考试都被这些唯利是图的贩子们作为了赚钱的工具，那朕延续科考，又有何意义？”
“你们简直太让朕失望了！”
谢珏刚到，拱手行礼时帝王的怒气才稍缓。
自从谢珏寻来了燕淮为太后治病之后，帝王对他的态度才稍稍改观。渊帝最后还是顾忌着他国之储君的面子没有多加苛责，只命李内侍先拿一沓纸给他看。
“这是考生们在考试前，从宏兴书斋中买到的预测题，太子瞧着，与今科试题的重合度，有多少？”
谢珏大略看了看，答道：“禀父皇，世面上多家书斋为了扩大经营绞尽脑汁，出些预测题的情况也是有的。科举的范围虽广，但核心的命题每年春闱都考，诸如赋税的制定和征收、官员机构的优化与精简，书斋老板若是多加研究，写出一本预测题来也是不难的。”
渊帝道：“预测题每个书斋都会出，礼部也从未指定过哪家的书籍可用，但若一题两题倒也罢了，如今竟然有五题出现雷同，你作为主考官，当如何解释？”
谢珏微微一笑：“儿臣不用解释，此次考试，绝无泄题的可能。”
渊帝很是不解：“你第一次做主考官，朕知道你延续了惯例，出题由礼部翰林院和六部的精选大臣密拟，判卷由读卷大臣集体评阅，你就如此笃定，此次考试不会泄题？”
谢珏仍旧胸有成竹，“父皇若不信，儿臣此刻将他们逐一叫来，您一看便知。”
帝王微微侧目，不知谢珏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最后还是命人按照谢珏说的去做。
等待的时间有些漫长，谢珏坐在左下首第一的位置，茶盏从热微微变冷时，渊帝才叫另外两名大人起来。
许大人年龄较长，又是文渊阁重臣，已经许久不曾跪过这么久的时间了，起身的时候双腿有些发麻，身子打了个趔趄的时候，恰巧被一只有力的胳膊扶了一把。
许大人侧目看，竟是太子殿下。
“许大人这般年龄还在朝堂奔波，为国事操劳，此次阅卷之事告一段落之后，孤定要多给你放几天假。”
许大人有些受宠若惊，这般性情温和的上位者已经不多见了。
“多谢殿下关爱。”
渊帝虽然气闷，但帝王向来都有堆成山的庶务等着处理，忙得没空理会。
李内侍为帝王泡了杯清心静气的莲心茶搁在御案上，乐呵呵地站在一侧研墨。
不多时，御书房中踏进来十几位脚步虚浮、神情萎靡、面色苍白的官员，他们虽然穿着大袖官服带着双翅幞头，但下跪时竟然各个都是有气无力，浑身发软的模样。
“臣参见陛下。”
帝王抬眸时，发现下头跪着的都是脸熟的人，有几个已两鬓斑白，有些则是刚刚入仕的年轻官员。
渊帝忽想起来有什么不对，从堆成山的折子中翻出了一个吏部呈上来，上面是官员因事告了长假的名单。
“王大人，你前段时间上折，说你家中老母得了重疾，不是要回家探亲？”
“楚大人，听闻你家小女这个月成婚，难不成你也告了假？”
帝王最后笑了起来，“老刘，你告假的理由很不充分，都快七十岁的人了，还想着娶续弦？”
刘仲乾做了几十年的翰林院掌院学士，参加过多次春闱的阅卷工作，在市面上也出过很多书，多次面圣之下，与帝王说话倒是较为熟稔，一点都不见外。
老头将双手拢在袖筒里，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陛下，臣要向您告状。”
渊帝更加一头雾水：“又发生了何事？”
刘学士看了一眼谢珏清隽的背影，委屈道：
“太子殿下命老臣带人去为春闱的学子秘密命题，他挑选了名单之后还不给报公假，还让我们每个人都编个理由自己去告个事假，老臣一把年纪了，家中和睦儿女成群，想不出别的缘由，太子殿下竟私自安了个续弦的由头，强行将老臣给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