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苟强军还是决定在厂里待上一天。
一来,老连长开口挽留,说想多跟他多聊聊,叙叙旧。
二来,实在架不住几个小家伙连珠炮似的“诱惑”——
“苟爷爷!等下让爸爸做烧烤请您吃哦!”
“苟爷爷!我们带您去钓小龙虾好不好?”
“苟爷爷!我们还有好多好玩的……”
一声声软糯的呼唤,让这位见惯了大场面的将军,心里竟也泛起几分孩童般的雀跃,一时有些“迷失”了自我。
等小家伙们结伴出去玩耍,办公室里终于安静下来,苟强军便也准备说正事了。
可他一开口,差点没让陈峰惊掉下巴。
“陈峰同志,你厂里还需要人吗?我那有好几个师的人。”
“首长,您别跟我开玩笑了。”陈峰讪讪一笑。
这不是开玩笑是什么,先不说现役子弟兵根本不可能来民营企业。
单说一个师最少也有几千人,他如今连一个都未必“消化”得了,更别说“几个师”了。
一句话!他要不起!至少暂时要不起!
“还真不是开玩笑。”苟强军幽幽叹了口气,“谁让你厂里的待遇实在太诱人了呢。”
虽说刚才那句是玩笑话,但先前得知陈峰厂里的待遇时,他确实有过一瞬间的“疯狂”念头。
今天一路走下来,不管是残困战友还是普通子弟兵,提起厂里都是赞不绝口:
老板好、乡亲们好、伙食更是没话说等等。
而在问到有没有什么难处时,大家倒是异口同声——有!
而且还挺“烦恼”:老板给安排的干活时间太短,总觉得配不上这份工钱。
一开始,苟强军都以为自己听反了。
这年头,只听过嫌干活时间长、工钱低的,倒头来嫌时间短的,还是头一遭。
直到摸清了具体待遇,他才懂了子弟兵们的心思——实在是离谱!
他堂堂一个副军级干部,一个月的工资加补贴,竟只相当于陈峰厂里p2级别的待遇,甚至可能还比不上。
而子弟兵们统一是p1级别,上个月只干了十三天,竟发了一百零几块钱。
也难怪大家会觉得“工作时间太短”了。
“嘿嘿,那我就当首长是在夸我们厂了。”陈峰笑嘻嘻地接话。
他从不觉得自己给的待遇高,在他看来,只要能为厂子创造价值,就没有他给不起的回报。
“你啊……”苟强军被他这坦荡的态度逗笑了。
他发现,陈峰在自己面前,全然没有旁人那般局促紧张。
毕竟自己身份摆在这儿,就连老部下见了他都毕恭毕敬。
可陈峰眼里既有恭敬,又带着几分亲近,仿佛他不是什么将军,只是个普通的长辈。
“我可以喊你小峰吗?”苟强军忽然问道。
“当然可以!这是我的荣幸。”陈峰立刻正色回道。
“小峰,谢谢你。”苟强军的语气里满是感激。
这句感谢有两层意思:一是谢他关照老连长一家,二是谢他给了残困子弟兵们安身立命之所。
不管是今天听到的,还是亲眼见到的——厂里为残疾战友特制的家具、生活用具等,处处透着贴心——都让他明白陈峰的良苦用心。
他甚至觉得,别处再难有比这儿更好的条件了。
“首长……”
“还叫首长?”苟强军笑着打断他。
“额,苟伯父,您太客气了,这些都是应该的。”陈峰反应过来,连忙改口笑道。
“好一句‘应该的’。”苟强军眼中满是赞赏,接着问道,“小峰,跟我交个底,这次你还能接收多少残困子弟兵?”
“一百残,五十困。”陈峰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前段时间把厂里物资都捐了,确定能承担得起?”苟强军一脸严肃,他可不想因为这事压垮陈峰的厂子。
“问题不大,不过得分两批安排,主要是住宿暂时跟不上。”
陈峰解释道,“目前厂里只剩最后一栋宿舍楼,另一栋暂时也住着村里人,
但宿舍楼一楼都是预留给残困战友的,满打满算最多先安排一百人左右。”
“行,这事交给我来安排。”苟强军点了点头,又思索片刻,“小峰,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额,没……”陈峰刚想摇头拒绝,突然想起了韩勇,话锋一转,
“还真有个事,苟伯父。
我需要人才,不管哪个领域的,而且不占这一百五十个名额,待遇方面……”
……
中午十二点,食堂里早已香气扑鼻。
“小峰,我不是说了不用特意加菜吗?”苟强军和汪师长等人看着眼前满满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苟伯父,真没额外加菜,我们平时就这么吃,不信您问刘伯他们。”陈峰苦笑道。
“就是,大惊小怪的。”刘伯在一旁帮腔,一脸自豪,
“狗娃子,你还别不信,厂里天天都这伙食!我们这批来的子弟兵,哪个没胖上几斤?别看你现在是副军级,说不定吃得还没我们好呢。”
……苟强军这才明白,为什么大家总把“伙食好”挂在嘴边。
能不好吗?红烧肉、黄鳝、排骨……六荤一素一汤,分量足,卖相也好,看得人食欲大开。
“苟爷爷,吃红烧肉,可香啦!”
“苟爷爷,尝尝这个排骨!”
“苟爷爷……”
小家伙们围着苟强军,争先恐后地给他夹菜,把这位将军“安排”得明明白白,逗得他笑合不拢嘴。
苟强军一边和老连长等人浅酌几杯,一边看着食堂里热闹温馨的景象:
乡亲们帮残困战友夹菜、打饭,战友们之间说说笑笑,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轻松笑容。
他知道,自己这次来对了,千值万值。
也不枉他那天力排众议,压下了反对厂里上八点档的声音。
当初还有人说什么“私人厂与民争利”“是资产阶级的尾巴”。
可现在他只想说:争利与否他没看见,但他实实在在看到了陈峰的厂子在造福社会。
若说这是“资产阶级的尾巴”,那他倒希望,这样的“尾巴”能再多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