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长，可是……”卫兵望着黑压压涌来的人群，眉头拧成了疙瘩，一脸为难地杵在原地。
“嗯？可是什么？”汪师长闻声回头，眉心当即皱起。
“师长！您忘了？”卫兵声音苦涩提醒，“几个小时前安排进去最后一批乡亲，帐篷里就几乎挤得插不下脚了！”
他何尝不想把所有人都护进帐篷，可现实是真的没位置了——受灾的群众太多，物资又太紧缺。
不光是帐篷，连军卡、吉普车的车厢，但凡能遮点风雨的角落，早就塞满了老弱妇孺。
即便不少民众主动加入救援队伍腾地方，剩下的人依旧多到离谱，根本安置不过来。
现在都是紧着受伤、受寒、危急，还有老幼等人员，即便是这样，也得轮流进去，限时取暖。
就连指挥部这顶帐篷，几个小时前也塞进了一批伤员和孩子，若非电话机怕淋雨，恐怕连办公桌都得搬到泥地里去。
汪师长顺着卫兵的目光望去，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眼前的民众们，浑身都被洪水泡透了，淋了不知多久的雨。
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冻得手脚僵硬，嘴唇发紫，一个个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再这么下去，怕是要失温了。
他眼眶瞬间红了，猛地一拍桌子：“赶快！让头两批进帐篷的先出来！腾地方，让这拨人进去暖暖身子，喝口热粥热水！”
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了——让那些已经在帐篷里缓过点劲的，先出来，把机会让给更危急的人。
这边刚安排妥当，还没喘口气，四面八方又涌来一大波被搜救转移来的群众。
几乎同时，卫兵又火烧火燎地跑回来，声音都带着颤：“师长！伙食和燃料快见底了！按现在的消耗，最多还能撑半小时！”
“电话给我！继续打！”汪师长狠狠咬了咬牙，齿间都尝到了血腥味也顾不上，“告诉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把取暖物资送过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冻得瑟瑟发抖的人群，一字一句道：“另外，从现在起，只留十个帐篷给危急人员取暖，其余所有燃料，全部用来烧水！”
“还有！”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声音更急，“去把所有车上的柴油、汽油都抽出来！万一支援到不了，燃料耗尽之前，就用这个烧水！”
此刻他满心都是焦灼——不管是冒雨救援的士兵、民众，还是刚转移来的受灾群众，几乎都浑身湿透，长时间受冻。
一旦燃料耗尽，没了热水，人就没法及时回温，严重失温是会要命的！
所以，眼下可以暂时不吃，但不能没有热水，水比吃的更重要。
而烧水，比煮粥、生火供暖都要省燃料。
“是！师长！”卫兵重重点头，转身就要跑。
“哎！等下！”汪师长突然喊住他，指着自己办公用的桌子板凳，“把这桌子板凳也拿去，当柴火！”
“啊？”卫兵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只是挪步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汪师长，眼神里带着点迟疑。
“还愣着干什么？等饭呢？”汪师长眼睛一瞪。
“不是，师长，”卫兵挠了挠头，小声说，“指挥部那边还有几套桌椅呢，要不……”
“嘿！你小子今天倒机灵了！”汪师长眼睛一亮，想了想道：“行！留几条凳子放电话机，其他的，全给我搬去烧了！”
“得嘞！”卫兵扛起桌子就跑，虽说被师长夸了高兴，可眼下也没心思多乐。
“呵呵，这兔崽子……”汪师长笑骂一声，满眼疲惫习惯性地往身后一坐——
“砰！”
“哎呦！他娘的，忘了凳子被搬走了！”
结结实实摔了个四脚朝天，汪师长骂骂咧咧地自己爬起来，浑身的泥水溅了一脸。
“师长！首长！”
“首长您没事吧？”
周围的士兵和民众见状，一下子涌了过来，脸上满是紧张。
“首长爷爷，您疼不疼呀？”一个稚嫩的声音挤了进来，带着点怯生生的关切。
汪师长抬头，看到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仰着冻得又红又僵的小脸望着他。
她衣服单薄，半湿半干地贴在身上，小手拢在嘴边不停哈气，身子却还是止不住地打哆嗦，眼神里却透着股不认生的清亮。
汪师长心里一软，摆了摆手让众人散开，笑着对小姑娘说：“没事没事，爷爷皮糙肉厚着呢。”
他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些，“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大人呢？怎么没在帐篷里待着？”
“首长爷爷，我能一个一个回答吗？”小姑娘歪了歪头，倒不怕生。
“当然可以呀。”汪师长看着她冻得发紫的鼻尖，满眼怜惜。
“我叫李惠惠。”
“爸爸和妈妈都去帮忙救人啦。”
“爷爷陪着我呢，”惠惠指了指旁边站着的老者，“爷爷说，好多人比我们更需要进帐篷。”
汪师长这才注意到惠惠身边的老者，一怔：“老大哥，是你啊！”
难怪觉得惠惠眼熟——这爷孙俩，是第一批被搜救到安置区的。
那时候物资还稍足些，给他们发过食物和棉衣。
可现在看，老者身上的衣服全湿透了，惠惠的衣服也是半湿，显然是把干衣服让给了别人。
而且在外面冻了不少时候了——看老者护着孙女的样子，多半是自己一直淋雨，把仅有的干爽让给了孩子。
而惠惠爸妈应该是加入到了救援队伍！
“呵呵，老头子硬朗着呢，不碍事。”老者摆了摆手。
目光落在汪师长布满血丝的眼睛上，语气里带着心疼和一丝祈求，“倒是首长您，哪怕抽口空吃点东西，眯一小会儿也好啊……”
他刚才听到了卫兵的话，他们好歹还吃了点东西，歇过片刻，可这位师长，怕是连口热乎水都没顾上喝。
“师长……”
“首长……”
周围的士兵和民众也跟着劝，欲言又止的样子里全是担忧。
“哈哈，老大哥可别小看我！”汪师长直起身，拍了拍胸脯，爽朗一笑，“想当年打小鬼子，我三天三夜不合眼都扛过来了，这才哪到哪！”
话是这么说，他自己也知道，那是年轻时候！现在眼皮早就重得像灌了铅。
可现在，怎么可能歇得下？
正说着，惠惠突然朝他招了招手，小声音压得低低的：“首长爷爷，您蹲下来一下。”
汪师长愣了愣，依言蹲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