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闻憬要是没失忆，她肯定会怪他。
但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她甚至都没办法去找他说些什么。
所以桉桉什么也没说。
站在门外的叶闻憬最终没能听到答案。
或许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答案，桉桉的回答是什么也不重要。
让桉桉受委屈这件事足以让他无法原谅自己了。
他迈开腿，沉默地离开这里。
*
隔天早上桉桉起来后才知道哥哥已经回d国了。
是凌晨的飞机，宋华茵也是起床后才看到他留下的信息。
桉桉咬了一口手上的包子，声音很轻：
“......可能是那边有什么急事要处理吧，毕竟他们家族现在就他一个继承人，要忙的事情肯定不会少的。”
宋华茵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她早就知道叶闻憬是哈尔斯家族的人，也早就做好了他迟早会离开叶家的准备。
那个家族前些年在d国做的生意不干净，做事狠辣不留情面，结了不少愁怨，如果不是方爵的央求，他们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养他。
就算近几年哈尔斯家族有在朝医药方面转型，那些结仇的人家依然不在少数。
桉桉的父亲已经不在了，她不能再让桉桉冒险。
她掐了掐女孩软乎乎的脸颊，把剥好的鸡蛋放在中间的圆盘上，
“待会让杨叔叔送你去学校，不是说今天上午有一场考试吗，杨叔在外面等你，等你考完直接把你接回来。”
桉桉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圆盘上有两个已经剥了壳的鸡蛋。
宋华茵在吃食上向来喜欢亲力亲为，每天早上雷打不动地每个人要吃一个鸡蛋。
这么多年了，这习惯是一点都没有改变。
而属于她的那颗鸡蛋，现在在她的肚子里。
“妈，你是不是多煮了一个，哥哥不在家呀。”
宋华茵笑意盈盈地，说话间又剥好一个圆滚滚的鸡蛋放进去，摇了摇头，
“不是还有小沈和小简嘛，他俩在洗漱呢，待会杨叔送你去学校的时候，正好顺便把小简送回家，然后小沈去宠物店还能把绵绵接回来。”
“咳咳咳......咳...啊？”桉桉顺手抽了张纸擦擦眼尾的泪珠，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们昨天没走吗？”
宋华茵：“昨晚小简要走来着，但外面突然下了大雨，那么晚了开车不安全，我当然没让他走，在客房凑合睡了一晚上。”
“小沈嘛，我前天倒是知道他上面还有个哥哥，但这哥哥好像不太靠谱，小沈这孩子一直没饭吃不说，这次又把小沈直接关在门外了，我也是可怜他，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住，我都习惯了。”
叶桉桉：“.........”
她昨晚回到房间就困了，压根就不知道这些事。
没猜错的话...沈曜这个不靠谱的哥哥......指的应该是裴叙吧？
这塑料兄弟是吵架了还是怎么了？
她正想着呢，换好衣服的沈曜和简柏之从楼上走了下来。
桉桉的目光先落在沈曜身上，屋内开着空调，他穿着纯白色的纯棉t恤，外面套着连帽外套，看起来简单干净又年轻。
和他平时的风格没什么区别。
她视线往后移了一点，眼睛微微睁大。
简柏之与她的几次见面，基本上每次都穿着都很潮，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穿得这么......拘束正经。
不过看起来确实人模狗样的，气质都沉稳不少。
就是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
“这件深蓝色的衬衫单独挂在你哥衣柜里，从来没见他穿过，这么一看小简穿还挺合适，正好他们身高尺寸什么的也差不多。”
深蓝色衬衫......
桉桉一愣。
这件衣服她还记得，那是叶闻憬高中毕业的时候她用零花钱买的，当时什么都不懂，只觉得颜色好看。
不过哥哥的衣服基本上没有颜色这么鲜艳的，也很少见他穿这件。
她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宋华茵的袖口，低声道：
“妈，你忘了吗，这件衬衫是哥哥高中毕业后我送的，你问过哥哥没有呀？”
宋华茵明显一愣，然后开口说道：“...是我疏忽了，他现在应该也不记得了吧......”
好像也是哦。
哥哥也不会介意的......吧。
*
桉桉上午有一场十点的考试，到十二点结束，出来那会又下起了雨，不大，但雨滴落在脸上不太舒服，有种湿冷的感觉。
“不好意思，麻烦借过一下。”
中午下课的时间点，又下着雨，她走的这条路到校门还要上一段台阶，路上人难免比平时多一些。
她小心翼翼地把电脑包收到伞下，抬起伞往上看了看。
认出来是谁，她神色微顿，还没反应过来，对方轻飘飘瞥了她一眼，拧着眉，似乎有些不耐烦，最终撑着伞在茫茫人海中与她擦肩而过。
眼神、表情都陌生又冷漠，像是不认识她一样。
比她刚认识他时还拽。
“？”
桉桉愣了两秒，又担心自己堵住路，揣着满腹疑惑往校门口走。
杨叔把车停的远了些，那边人少一点，很好辨认，沈曜更是恨不得跑到她学校里面等她。
她还没走到校门口呢，老远就看到沈曜的身影。
想起待会要问他的事情，她也稍微加快了点步伐。
沈曜只把帽子带了起来，没撑伞，脸上戴着口罩，安安静静地站在最前面，漂亮的眼睛眨也不眨、眼巴巴地盯着那道娇小的身影。
姐姐到现在都没理他呢。
见女孩朝他招了招手，他黯淡无光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身后像有一只无形的尾巴在疯狂甩动。
桉桉让了一半伞给他，沈曜个子高，自觉地接过伞柄，眼中笑意浮现出来，刚想问她是不是不生气他昨晚说的话了，就听到女孩上来就问：
“你哥怎么了呀？他脑子坏掉了吗？”
沈曜抿了抿唇，眼睫垂落下来，有些不太高兴。
以前他是不介意的，他想知道他们怎么跟她相处，于是会偷偷在暗处观察他们交流、同行的细节。
可现在他不需要了，他跟他们是不一样，他们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他不用刻意去学。
裴叙态度强硬，可他像裴叙那样强硬起来，姐姐会生气，他不想她生气。
简柏之会哄姐姐开心，他嘴巴笨，不会说话，学不来。
......
他最近一段时间对其他人的抵触情绪也越来越强烈。
现在更为清晰。
明明现在没有其他人，他也不想谈其他人。
垂下的眼眸里冷意、粘稠的恶意一闪而过，最终又归于平静。
沈曜沉默两秒，再开口时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语气里带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幽怨和委屈，
“......也许吧，不然我也不会被他莫名其妙赶出来，”
他脑袋垂的更低了，声音也闷闷的，“没关系的，我没那么脆弱，也不难过，没什么大不了的。”
叶桉桉：“......”
按照她对沈曜的了解，被裴叙赶出家门这件事的真实性存疑，且后半句话的真实度几乎为0。
她抿唇，直白地问：“你不想说？”
沈曜也诚实地摇了摇头，又默默补充道：“姐姐，我昨晚真的说错话了，对不起。”
他缓慢停下脚步，低头静静盯着她。
一个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信号。
“.........”
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
她第一次有了这种她其实把控不了沈曜的感觉。
桉桉稍抬眼睑，清透的眼对上他像浸了墨水一样漆黑的眼瞳。
雨滴打在伞面上，哒哒作响。
她睫毛颤了颤，率先错开视线，唇瓣轻启：“十秒。”
“昨天的、今天的，加起来一共五十秒。”
她踮起脚尖，在他喉结上轻轻亲了一下，说道：“这个是送你的。”
桉桉犹豫了下，还是重复了那天的话，“听话才有。”
不听话就没有。
沈曜猛地握紧伞柄，喉结上下动了动，原本放松的肩膀一下子紧绷起来，眼眸也湿漉漉地望着她。
“想要现在亲”这几个字几乎快被他写在脸上了，不知道为什么，桉桉心脏重重跳了一下，莫名有点心慌。
她四处望了望，并没有在周围发现熟人。
这边行人本来就不多，除了机动车道上在雨中正在行驶的车辆，就只有跟她隔了一条马路的地方，停了两辆小电驴。
两个人穿着雨披就这么停在那里，交头接耳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她看不清他们的脸，但她认识的人里面......应该没人骑这个吧...
保险起见她还是推了推沈曜，轻声道：“先上车，回去再说。”
...............
黑色轿车慢慢消失在两人视野中。
“哥......要不我们也走吧，你一个大少爷学什么小电驴啊...别这手术刚做完，手还没好呢又给摔坏了。”
“你干脆跟人家坦白身份不就得了，况且现在男模挺赚钱的，谁还骑这个。”
“还冒着雨跑人校门口来学...哥你不丢人我觉得有点丢人。”
简柏之撩了撩眼皮，手肘悠闲地搭在扶手上，懒洋洋道：“嫌丢人啊？”
方才说话那人迟疑地点了下头。
简柏之：“来，你下来推着走，这样不丢人，还不会摔。”
那人沉默了：“......”
简柏之挑眉，“怎么，还指望我带你啊？”
他瞬间怂了，怕两个人都摔下来，“我骑我骑，飞机我都开过了还怕这个，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简柏之眼尾一扬，扫了眼轿车离开的方向，眼睛眯了眯，细密的小雨落在他脸上，表情里带了几分冷意，
“还能去哪儿，去她家门口那条路。”
“抓、小、三。”
...............
沈曜本来一上车就想要亲亲的。
反正车内隔板升着，谁都看不到。
但桉桉上车后一门心思全放在了逗绵绵玩上面，都没功夫搭理他。
绵绵有小主人护着，也是一点都不怕他了。
它趴在女孩腿上，毛茸茸的尾巴扫啊扫，悠闲地眼睛都快闭上了。
沈曜盯着绵绵看了几秒，又看向笑意盈盈一心摸狗头的桉桉，欲言又止，好几次都想开口又憋了回去，到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他轻轻扯了扯桉桉的袖子。
“姐姐，绵绵好像困了，把它给我抱吧。”
他话音刚落，方才还闭着眼睛昏昏欲睡的狗子“刷”地一下睁开了眼睛，讨好地舔了舔小主人的手腕，尾巴甩的飞快。
沈曜乖巧微笑，语气似乎很震惊：“绵绵原来这么活泼吗？姐姐，我可以抱一下它吗？”
绵绵尾巴一下子就不甩了，蔫蔫地趴在桉桉腿上，用屁股对着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
桉桉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后忍不住想笑，绵绵害怕沈曜这件事她有所察觉，但没想到这小狗居然怕成这个样子，她使劲揉了一把狗头，又亲了亲它，接着往旁边看过去，说：
“沈曜，你欺负一条小狗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沈曜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最后眼神认真地望着她，
“那姐姐也不要欺负我这只小狗好不好？”
桉桉手上的动作顿住，眼眸微怔，这次发愣的时间比刚才更长了。
“......啊？”
沈曜脸上依然是那副温顺无害的表情，眼神中甚至带着某种令她难以理解的认真：
“绵绵跟你握手，你会亲亲它；舔你的时候，你会很开心；乖乖坐好的时候，你会把它抱到怀里.........”
“我们不是一样的吗？我听话也会有奖励。”
“......”
沈曜漆黑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缓慢下来，桉桉回过神，嘴唇有些干涩，她舔了舔，盯过去，
“怎么可能一样。”
沈曜靠近她，眼眸幽暗，
“那就当成一样的。”
“它只是趴在那里，你都会亲它。”
“我想跟它一样，可以吗？”
距离在这一瞬间拉近，桉桉有些无语又有些害怕。
是的，她有些害怕。
沈曜的神情是乖顺甚至乞求的，语气是示弱的，但动作和态度却是完完全全把她逼到角落的强硬姿态。
她避开他的视线，抿唇，“......你现在要亲？”
沈曜见她没有故意逃避的意思，态度也软了下来，他弯起浅色的唇瓣，笑了笑，
“其实留到下次也可以的。”
“我是怕姐姐说话不算话。”
叶桉桉：“.........”
她心虚地没敢看他。
事实上，这几个攻略目标里面，她对沈曜最没有那种一定要攻略他的意愿。
沈曜给她的第一印象不太好，她起初对他有偏见。
再加上他一直喊她姐姐，虽然她确实是比他大了一岁，但喊着喊着导致她都快真的把他当弟弟了。
桉桉心累地闭上了眼。
“......沈曜，你待会亲的时候，能不能别...”
她话还没说完，感觉嘴唇上软软的，沈曜的唇已经贴了上来。
说是亲，倒不如说是舔和咬。
他两只手轻轻捧着她的脸，温热的舌尖细细描绘着她的唇形，再用牙尖轻轻啃咬她的下唇。
桉桉被他贴得有些热，忍不住睁开眼来让他离远点，却蓦地撞上他幽暗的眼瞳。
她呼吸一顿，心底骤然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痒意。
艰难地偏过头，咬牙，
“你......闭眼啊...”
她声音有些发闷，耳根也在发烫。
沈曜弯起眼睛，眼角眉梢都透露着喜色，他也偏头靠过去，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语气格外认真：
“不行。”
“闭眼就看不见了，我想记住你的每一个表情。”
“好看，很漂亮，姐姐的眼睛很好看，嘴唇也好看......”
他眼睛里含着笑意，是那种隐晦地带着占有欲的笑。
“......”
桉桉使劲闭了闭眼，“别夸我。”
“你再说话我让绵绵咬你。”
绵绵一直趴在她腿上动都没动过，听到小主人发话，立马把脑袋转过来，弱弱地呜咽了一声。
沈曜眼睛都没眨一下，他甚至好心情地摸了摸绵绵的狗头。
“乖哦，回去有狗粮吃。”
“.........”
心情平复下来，桉桉抿唇，板着脸推了推沈曜。
“我信守承诺了，你该回答我问的那几个问题了。”
“姐姐最想知道哪个？”
桉桉自动屏蔽他的称呼，说：“你们家发生什么了？”
沈曜顿了两秒，似乎在斟酌措辞，“我哥啊...我觉得他和脑子坏掉了也没什么区别。”
他唇角微勾，嘴边带着微微的笑意，细看的话，可能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他失忆了。”
“好像突然之间就忘记了一些事情。”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
“.........”桉桉转了转瞳仁，目光有些涣散，她启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又生生止住。
她的脑子现在乱成一团，已经停止了思考。
沈曜没继续说下去，他贴了贴女孩有些冰冷的指尖。
似曾相识的剧情，时隔一段时间，又再次在她身边发生，桉桉低头缓了缓，压着情绪，迟疑地问他：
“是什么都忘了...还是忘了跟我有关的一切？”
沈曜没直接回答她，“前几天我们有段时间会一起打游戏，有一次他问我在跟谁一起玩，”
“我开了麦，说了你的名字，哦，我还故意挑衅他了。”
他笑起来，“他一脸不耐烦地提醒我，让我不要随便网恋。”
“昨天我又试探了一下，结果他还是没什么反应。”
“然后我就直接来找你了。”
叶桉桉：“.........”
好吧，果然跟她想的一模一样。
她拧着眉，还是有些不理解，“什么征兆都没有，突然之间就忘记了吗？”
沈曜想了想，乖乖摇头，
“很平常的一天，他也没有出车祸受伤什么的，每天都正常的吃饭、睡觉、处理裴氏的事情，他甚至连我都记得。”
“如果非要说哪里不对劲的话，一个星期前，他一晚上没回来，第二天早上是徐秉洲送他回来的。”
一个星期前......
是她和宋佳乐在酒吧玩的那天。
她还想问些什么，杨叔已经把车停好了。
沈曜勾了勾她的手指，“姐姐，我今天只亲了37秒，剩一个问题下次再告诉你。”
杨叔下了车，绕过车头为她开门，“小姐，到了。”
桉桉瞥了沈曜一眼，松开他的手，率先下了车。
说是三个问题，其实就只有两个......
她不清楚，沈曜自己还不清楚吗？
...............
吃完饭桉桉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准备下午的考试。
下午的考试是开卷考，没什么难的，她悠哉悠哉的，边复习边玩手机。
屏幕上突然跳出来一条信息。
一张照片，照片主角是一只身上沾满了黑色泥点的小狗，正可怜兮兮地待在车篓子里。
简柏之：【你家小狗挺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