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如墨一般的黑幕笼罩着这片天空，偶有几声蝉鸣打破宁静，让空调房内的人还能感受到几分酷暑。
昏暗的房间内，只有床头亮着微光。
微光映出一张精致的青色小脸，乍一看，还以为是来到了阴曹地府。
而光亮的那头，是来自于好友赵奕琦的私聊对话框。
刚发来的那句全是带有个人感情色彩的不可置信：
「他说他可以接受异地恋？蒋朝他是不是疯了？啊？他是不是不知道异地恋这种东西千变万化，意志不坚定的人，被人随便勾一勾就跑了？」
郁薇看着她字字泣血的控诉，瞠目结舌。
手指选在手机屏幕上方良久，还没开始敲字，下面又跳出来一条新消息。
赵奕琦：「诶！！！！不对不对！！！」
「我仔细想想，斐儿跟菲菲说的其实有几分道理，你这个分数除了清北进不了，其实大部分的学校还是任你选的，你不是说考不好你知道吗？以你的成绩其实没必要复读，万一真的第二次的成绩更差呢？」
「我觉得你还是先应该跟蒋大神好好聊一聊。我觉得他不是不怕异地恋，他是以你的角度先考虑问题，他不希望你再吃一年苦，和你比起来，他宁愿选择异地恋。」
郁薇默了默，眉头微微皱起。
她知道。
以她这个超过90%高考生的成绩，一般人不会选择复读。
她也的确没必要再复读了。
当跨进大学校门的那一刻开始，新的生活就开始了。
可是她还是不甘心。
到底在不甘心什么？
她不知道。
她的心里一团乱麻，所有的想法和感受混杂成一团，好像只有自己静静呆上几天，才能理清其中的思绪。
她举起手机，切换成语音，“我知道的……”
话还没说完，就听阳台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那是有谁从半空跳到阳台的声音。
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能跳到阳台的，只有一个人。
郁薇回过神来，放下手机，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脚步忍不住快了起来。
她三两步走到阳台门前，看着玻璃门外的虚影，长长深呼吸了好几下。
她拨开玻璃门的锁扣，正想把门打开，忽然看见外头的黑影也跟着她一起抬手，而后手指扣住旁边的玻璃门框，往与她相反的方向拉。
玻璃门纹丝不动。
郁薇：？
她的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叩叩——
郁薇抬手用指关节在玻璃上敲了两下。
见那双融入黑暗的眼眸看向她，郁薇才指了指扣在门板上的手，无声到：松手。
蒋朝却一动不动。
甚至把门板扣得更紧了。
郁薇眼中慢慢浮现出一抹不解。
“我不进去。”
蒋朝的声音很轻，少年清冷的嗓音里，在这三年中慢慢融进了一丝低沉。
尽管蒋朝故意压低了声音，说出来的话还是顺着缝隙钻了进来。
只是像被一层雾包裹住，变得更加朦胧起来。
“我说完话就走。”他沉沉看着郁薇。
郁薇默了默，松开手，“那你说。”
蒋朝眸光微沉：“郁薇，我白天说的话是认真的。”
“我知道你是因为我，为了照顾我的感受，才想陪着我考清北，也是为了我那岌岌可危的安全感，才用了技能卡，替我许出心里的愿望。”
郁薇喉咙微滚，蒋朝说的每一个字，像是早就扎根在她心里的探听器，把她所有埋藏在心底的想法都刻画入骨。
“我承认。”蒋朝低声说，“之前的我害怕你对我的喜欢，不过是我异想天开的水中倒影，我时时刻刻担心会有下一个沈琮文，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黏在你旁边，就为了证明你还在，你对我的感情也还在。”
“但我希望你陪我考清北，百分之五十出于自己的私心，百分之五十却不是。”
没人注意到蒋朝早已从玻璃门上撤开的手。
郁薇从来没有去揣测过蒋朝的真心。
但她也从来没有去了解过，蒋朝希望的，到底是什么。
她一直以为，蒋朝就是想和她呆在一起。
郁薇问他：“那剩下的百分之五十是什么？”
蒋朝抬手覆在玻璃上，“是你能做更好的自己。”
月光从云梢探出了头，洒在他的头上，衬得他眉眼温柔。
“其实在高考之前，我就想跟你说了。”
他的每一句话，甚至于标点符号，轻柔抚摸在郁薇身上，“你不用咬着牙，淌着血，去捕猎林中最凶狠的野兽，因为你努力过，握在手里的，才是那颗至高无上的宝石。”
“我想告诉你的是，你经过这三年，淬炼而成的宝石很闪耀，它不比你的目标差，你可以骄傲地收下它，而我也在为你骄傲。”
郁薇喉咙发紧，像是有块石头卡在喉咙里，堵得她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怔了半晌，有些委屈：“可是这样的话，我们就很难再见到一面了。”
“异地恋的可怕在于两颗漂浮不定的心。”
玻璃门外，蒋朝一眨不眨看着她，忽的勾起唇。
在郁薇的眼中，只看见蒋朝向后退了两步。
他朝着自己张开双臂，一缕风从他身侧穿过，吹动他的发丝，拉出那根缱绻的丝。
“但是我不是。”
他的话如同化成了小猫爪子，在郁薇心尖轻挠，“你说过爱可以克服万难，我的真心也是，所以我不畏惧。”
“郁薇，你怕吗？”
——郁薇，你怕吗？
锋利的小猫爪子好像在她心口上重重划出了一道口子。
哗——
毫无阻碍的玻璃门被人从里头拉开。
空荡的阳台又多出一道身影。
像是撞破了次元壁，外头独属于盛夏的闷热带着她的血液一并沸腾起来。
郁薇不管不顾扑进蒋朝的怀里。
少年清爽的气息沁入鼻间，郁薇深深吸了一口气，两只搂着腰的手扣得更紧。
“可是我们要很久很久才能见一次面了。”郁薇嗡声道。
蒋朝轻声说：“没课我就给你打电话。”
郁薇皱眉抬头：“不够。”
蒋朝拍拍她的脑袋，“打视频电话。”
郁薇抿了抿唇。
蒋朝喉咙滚了滚，“周末一有空就飞过来看你，很快，你一睡醒就能看见我。”
郁薇贴着他的胸口，藏在血肉下，是少年心脏规律有力的震动。
连带着她的心也一块平静下来。
郁薇小声嘟囔：“那你觉得我应该报考哪里？”
“淮大。”
话音刚落，怀里的脑袋倏地一下抬起头。
郁薇皱起的眉头写满了不满：“淮大那么远。”
“郁薇。”
“嗯？”
郁薇还没反应过来，后腰处忽然覆上一只手，虚虚掐住她的软肉，将人往怀里带。
温热的细吻落在少女耳廓，蜻蜓点水一般，不再越界。
少年低哑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如同他下腹处的滚烫。
“你别这样看着我。”
“我怕我会忍不住想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