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居然会问出这种问题。
她从来没有觉得郁薇比谁差劲。
也从来没有想过，在自己女儿眼里，她居然会是这种不称职的妈妈。
她只是不想……
不想让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会走那些不该走的弯路，跟她一样，直到伤痕累累，才开始后悔。
她沉默抠着盘子边缘，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半晌，才哑着声开口。
“小薇，我从来没有觉得你不如任何人，真的。”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可是人从一生下，老天就已经给每个人安排了固有的圈子，你一旦选择强硬融入，最后受伤的也只会是你自己。”
“你可能在别的方面优秀，比如说社交，但是在学术方面，你和小朝真的是处于不同的两个世界。”
陈芬见女儿没有反驳，脸上的表情也相对冷静，端着水果起身，坐到她的身边。
“妈妈只是不想，你会踏上妈妈走过的那条路。”陈芬握住郁薇的手背，“最后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
郁薇眼中的抗拒变成了迷茫，“一样的下场？”
陈芬点点头，再三思考后，还是决定让郁薇知道她心里真正的想法。
时针一圈圈走着。
夜已然深了。
少女房间内的小声闲谈，却半秒都不曾停过——
陈芬在上学那会儿，也不太爱学习。
成绩比起自家女儿，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常年和那些吊儿郎当的男同学竞争倒一倒二，却因为惊艳出众的长相，也在学校里混得风生水起。
而她的学校里，当然也有那个总是成绩超群，老师青睐，走在路上都足够引起大部分人注意的，最有资格藏进十七八岁少女心底的那个人。
陈芬在入学那天，就对她的初恋一见钟情了。
尽管高中三年两个人都没有分在一个班过，但她还是坚持不懈的，每个课间都会从对方教室路过，只为了看喜欢的人一眼。
她自认长相出众，那个令全校老师都头疼的问题学生也舍不得对她说一句狠话。
所以她坚信，只要她付出努力，那总有一天，她的初恋也会对她有一点心动的。
而事情的发展果真如陈芬所料。
少年从一开始的冷漠以对，变成了偶尔会往陈芬这里偷偷看上一眼，再到开始主动打招呼，然后是纵容着她坐在自己身边睡觉，甚至还会在天凉下来后偷偷用自己的校服帮她盖上。
他们形影不离，就连老师看了也直叹气，只能求着陈芬不要带坏这一支最有希望的苗子。
可少年还是考上了清北。
陈芬在车站抱着少年哭得泣不成声。
“你一有空就要过来找我。”
“要是让我发现你偷偷看别的女孩子，你就死定了。”
“一个小时就要给我一个电话。”
“如果打不了电话，一定要发信息跟我报备，知道吗？”
少年笑着一一答应了下来。
异地恋的感情的确难熬。
但一开始的两个人，也是顶着思念，熬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日夜。
那时候的陈芬站在电话亭里，抱着电话，总是忍不住想：真好啊，一辈子就决定是他了吧。
可两个人的感情再怎么熬，还是熬不过时间。
到底是从哪里开始产生的裂缝？
是大二下学期？
还是大三？
陈芬自己都忘了。
只记得少年打来的电话越来越少，就连一开始如同写小作文，每天发生的事情都要事无巨细写进去的短信，也从原来的一天，变成三天，再是五天，而内容也只剩下：「一切都好」。
陈芬记得格外清楚，这个裂缝在大三的下学期，就被少年亲手撕开。
他甚至连那些不耐烦的，伪装的面具都不愿意戴上，也不愿意再见她一面，而是选择一通电话，亲口切断了他们之间的五年。
“陈芬，我不喜欢你了，对不起，我有了更喜欢的人。”
“她没有你漂亮，可是她知道我心里的想法，她可以一起跟我讨论学术上的问题，她是我灵魂里无法舍去的羁绊，我和她之间已经不是普通的爱情，而是灵魂的升华，我觉得我整个人都是为她而生，对不起，等我想起你，我已经离不开她了。”
陈芬抱着电话嘶吼，眼泪流满了整张脸，如同一只困在原地的野兽。
也只有她被困住了。
“那我呢？”
“和你说好要一辈子在一起的我呢？”
而男人接下来的话，也让她直接变成了一个笑话。
“你的阅历已经跟不上我的速度了。”
“你不觉得，妄图用感情来捆住我的你，看起来十分可笑吗？”
“陈芬，别让我越来越看不起你。”
-
郁薇听完了这个故事，看着母亲悲伤的神情，心情复杂，久久无言。
所以陈芬才会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的告诉她，不要对不匹配的人产生不该有的感情。
她狠不下心来怪陈芬。
她只能转移话题，让陈芬从这段悲伤的回忆里走出来，“所以跟那个人分手后，才遇到我爸爸吗？”
陈芬闻言，眼底那为数不多的哀伤荡然无存。
她笑着摇摇头，“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全校老师都头疼的不良少年吗？”
郁薇嘴角抽搐，缓了缓，才把脑海里想象出来的打了耳钉的黄毛和楼下正握在沙发上看球赛的中年男人联想到一起，“他就是我爸？”
陈芬点了点头，眼角溢出幸福的笑容，像个被捧着长大的小女孩，“我后来才知道的，他从不对我说重话，是因为他一直都喜欢着我，好不容易等到我跟那个人分手，连忙火急火燎就过来告白了，生怕我再被别人抢走。”
“不过我应该也是要感谢那个人的吧。”
陈芬眼神柔和了下来，“要不是他，我也不会和你爸爸在一起，更不会被你爸爸照顾得那么好。”
郁薇跟着勾起嘴角。
这件事她可是有目共睹的。
她那个老爹，只要他在家里没上班，都舍不得让陈芬碰一滴水。
“所以啊。”陈芬语重心长说，“我一直都没有觉得你配不上谁，我只是觉得的，等你付出了无法收回的感情，再想收回来，就会付出成倍的疼痛。”
“可是妈妈。”
郁薇握紧了她的手，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温度的力量融进了彼此的血液里。
“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无情无义。”
“他不过恰好脑子不错，进了清北。”
“而蒋朝最倒霉的事情，就是同样也脑子不错。”
郁薇柔声问她：
“你从小看着蒋朝长大，你觉得蒋朝也是这种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