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是随意的一句话，没想到引来身后几声揶揄的低笑。
马子文攥紧了拳头，“郁薇，你别真以为我不敢打女的。”
“那不然呢？”
郁薇牢牢坐在长椅上，不为所动，大有一种脑袋被你敲破了都要把话说完的视死如归，“沈琮文都还没说什么，你倒先跑到我面前狗叫了。”
她知道。
他们之所以敢这么明目张胆，一次又一次把她的话当做放屁，一次又一次来找她的麻烦，不过就是之前的她把沈琮文捧得太高了。
她自己都把自身当做一个下位者，几乎是以沈琮文的话为圣旨。
在无形当中，她的腰弯得比任何人都还要低。
她亲手促成了这个局面。
而她的转变太快了。
最底层俯首称臣的人突然觉醒了，不再捧他们的臭脚了，他们反倒不能接受了。
所以一遍又一遍地来找存在感。
一遍又一遍地站在原本的高位上，试图让她继续跪地爬行。
可是凭什么呢？
郁薇双手抱臂，冷眼看着眼前的马子文。
他胸膛起伏，夸张地喘着粗气，似乎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脾气，好不让自己做出什么有违绅士的事情。
郁薇并不恐惧他此时如野兽般的姿态，凉凉笑了两声，“还是说我之前给沈琮文带零食的时候，顺便给你带了一份，你习惯了这种不用伸手就有的便宜，忍不住过来找我讨饭？”
马子文怒目瞪着她。
郁薇扬眉：“你一个男的，不至于连这种羊毛都要薅吧？”
话音刚落，原本还牢牢定在原地的马子文忽然像是被戳中了内心角落的秘密，暴跳而起，太阳穴的青筋可怖地凸起来，蜿蜒至头皮深处。
他举起拳头，脸上的凶狠恨不得在郁薇身上咬下一块肉。
拳头抵着风墙，势如破竹，沿着唯一一条路径，直逼郁薇面门。
这么突然的动作，所有人都反应不及。
连离她最近的秦斐也有一瞬间的愣怔。
可只一瞬，马子文的拳头就被制止住了。
四周鸦雀无声。
砰。
砰。
砰——
只有篮球有规律地在地面上弹跳，滚到几人脚边。
半晌，郁薇的无名指轻微颤动，连着指尖的血管牵动着神经，让她后知后觉回过神来。
她双眼聚焦，看着眼前的人。
她的士兵，替她挡住了袭向她的子弹。
郁薇本能地咽了两下口水，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扣住了马子文的手腕，他手背上的青筋几乎要撕开那层枷锁，引得马子文脸色惊变。
蒋朝却面色如常，平静得如同碾碎一只蚊子一般，“你动她？”
只有眼眸中闪过的厉光出卖了他，“问过我的意见了没有？”
马子文疼得眼泪差点飙出来，却还是咬牙吐出几个碎字，“我凭什么问你的意见？”
蒋朝沉沉吐出一口气，嗤笑，“我都舍不得她掉一根头发的人——”
话还没说完，就听马子文狼狈嘶哑地大喊了一声，紧接着，两行清泪从他的眼角涓涓流下。
秦斐嘶了一声，眼中迸出可怜的光芒，“兄弟，我劝你还是想开点赶紧道歉吧，这家伙能把你整只手都咔嚓咯，信不信年级主任路过看到了，还会关切地问他小手疼不疼？”
郁薇：……
大哥。
你啰嗦了。
不料秦斐一语成谶。
几人还没动静，远处飘来一句凶巴巴的怒吼：
“那几个人干什么呢？好好的体育课聚在一起干什么？别以为体育课你们就可以为所欲为，通通给我散开！”
郁薇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了，刚刚还黏着不动的屁股，瞬间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随后，她握住了蒋朝的手。
脸上的焦急快要化成明火，“蒋朝，林主任来了，你快松手。”
不料蒋朝动都不动，“他想动你。”
“我知道，那不是没动到吗？”郁薇着急忙慌就去扣他的手指头，“现在不比刚刚了，林主任来了，不能……不能让他看到你做了违反校规的事情。”
她用着吃奶的力气，终于扣开了蒋朝两根手指头。
看着林老秃才走了一半的距离，郁薇也跟着放下一半的心，不料刚刚挪动的手指脱离了她的控制，郁薇心脏揪起，又感觉掌心贴来一抹温热。
蒋朝把马子文推开，沉沉看着她，眼底如同一汪墨泉，深不见底。
“为什么？”他问。
郁薇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狗屁矜持，他大爷的腼腆了，“什么为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要是被记过了，你拿什么去抢保送名额？”
蒋朝心头一动，五指微微收拢，“你担心我？”
“我只是不想我成为那个让你不能保送的绊脚石。”
……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围在一起干什么？通通都给我让开！”林秃头的身影终于随着洪亮的响声降临。
他看着自己心爱的学生和不太满意的女生手握着手，眼前一黑。
又逮住了那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他第二喜爱的徒弟朝他偷偷翻了个白眼，眼前又一黑。
最后，他只能把重点放在最舍得骂的马子文身上——
“你躺在地上做什么？篮球场不允许晒太阳。”
马子文看着肚子突突的林老秃，蹭的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委屈得不行，“林老师，蒋朝他刚刚打我。”
“……”
“……”
“……”
天空一群乌鸦飞过。
半晌。
“你说的是蒋朝？”林涂山指着蒋朝，狐疑地问，“他打的你？”
马子文郑重点头。
林涂山沉默了将近十秒，笑着摆摆手，“不可能，蒋朝为什么打你？没逻辑啊，说你找他麻烦我还信一点。”
秦斐露出怜悯的目光。
心里的话一字不落地印在了脸上——
「哥们，在林老秃那里，我如果是个贵妃，你顶多算浣衣局臭洗衣服的，蒋朝那只狗就是纯元皇后，争宠？不可能的。」
果不其然，林涂山一把掰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语重心长中又带着鲜少见到的慈爱，“蒋朝啊，听说你又拿了几套卷子去做，怎么样？题还算难吗？对月底的比赛有信心吗？”
蒋朝垂眸看着被林涂山牢牢握紧的手，蹙了蹙眉，又若无其事挪开视线，“挺好的，基本上都有解题思路。”
林涂山听到他的回答，放下心来。
蒋朝这小子说话可是保守派，说有解题思路，基本上就是：能拿点更难的题目出来吗？
林涂山终于喜笑颜开，却仍握着蒋朝的手不松。
“这样。”他瞥了眼郁薇，拉着蒋朝就往回走，“老师那边还有几份卷子，你跟老师去拿一下。”
废话。
蒋朝可是他最喜欢的学生，可不能让那种成天和不学无术的年级倒数混在一起的小丫头给嚯嚯咯。
林涂山脚步加快。
却被他最爱的学生一扯。
而后眼睁睁看着蒋朝伸出手，指尖隔空对着那黄毛丫头点了点：
“你跟我一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