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璟。”
“是我做错了什么？”
水中人跪下，探出手试图抱住近在咫尺的言璟，但他的手怎么都穿不过那道看不见的水墙。
接着，水中人猛地捶打了好几下透明的墙壁。
隔在两人中间，用水做成的墙壁，虽打不破，但还是因为水中人的动作激起了一圈裹着一圈，一层压着一层的水波。
圆圆的水波将他们圈在一起，而他们的眼睛里各自装着各自的人。
当水中人再次举起拳头，他看见站在墙壁对面的人，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放下拳头，水中人哑声道：“别退了。”
闻言，言璟垂眼很轻松就与水中人的目光相汇。
不对，他竟然看见了他的眼睛。
在对视上的一瞬间，言璟确定，这双眼睛的主人于他而言，是异于常人的存在。
只因为，言璟不仅看见了他眼睛里的难过，还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了被狠狠攥紧心脏的窒息。
“对不起。”
缓慢地蹲下身，言璟隔着薄如蝉翼的墙壁，用指尖细细描摹着水中人的五官，即使此时只看见一双眼睛，但言璟凭着心中的感觉，愣是把分裂的碎片拼成了一张完整的脸。
是一张，毫不逊色于他的脸。
看着自己画出的，看不见、摸不着的脸，言璟接着道：“我想，我应该跟你道歉。”
“不……”水中人微微歪头，“阿璟，不要和我说对不起。”
一歪头，以言璟的视角看着，好似他的手正轻轻托着水中人的脸，而水中人的脸紧紧贴着他的手心。
有点，烫烫的。
水中人的声音继续响起，他说：“阿璟，你哭了。”
言璟摇了摇头，否认道：“我没有。”
没有接上言璟的回答，水中人自顾自地往下继续说道：“是梦吧？”
“自从那天以后，你再也没有入过我的梦，是还在怨我吗？”
“如果那天我能跑得再快些，我是不是还能再最后看你一眼，再跟你说上一句话。”
“我走不远，这些日子我求遍了四周所有的神庙，可是都没有用。”说着，水中人的声音止不住地哽咽、颤抖，“后来有人告诉我，只要将写有两人名字的木牌，挂在最高的山上最高的树尖，就能与心上人重续前缘。”
“现在看来，我成功了。”
“我终于又一次见到了你，哪怕是梦，也是极好……极好的。”
水中人的手贴上墙壁，隔空摸着言璟的脸颊：“所以阿璟，不哭了，笑一笑，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求来的一面，我不想看见你的眼泪。”
言璟再次摇头：“你看错了，我没有哭。”
“是笑，不是哭。”
无奈一声轻笑后，水中人顺着问道：“那阿璟最近过得开心吗？”
“身体还会难受吗？”
“有继续吃药吗？”
“会有想……言国的天气好吗？”
言璟一一回答：“开心，不会，没有，好。”
听到回答，水中人的眼睛弯了弯。
安静片刻，水中人突然再次问道：“阿璟，你怨我吗？”
过了许久许久，安静了许久许久。
喉咙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堵着，说不出话，亦或者是失去记忆的言璟根本无力回答这个问题。
面对这个问题，如今的言璟犹如握笔看着一张空白的纸，找不到能圈画的答案。
言璟看不到他们之间完整的记忆，甚至连所谓完整的脸都是他一点一点拼凑起来的。
又是摇头，言璟也只能摇头。
他给不了回答。
至少此刻他给不了。
以后，他不知道。
“我知道了。”
水中人抬眼后，又立马低下看着言璟：“对不起。”
“如果……如果不是我把你带回……”
“殿下……”
“殿下！”
在慕厌的一声声呼喊下，言璟缓缓睁开了眼睛，但他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盯着房顶木板上的一条裂缝。
透过那条长长的裂缝，言璟看到了无尽的黑暗，就好像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的东西，也看不到任何的人。
慕厌小心搀扶起言璟，并在他的背后放了两个软枕：“外面有人守着，属下去给殿下找医师。”
言璟摇头，语气疲惫：“孤无碍，不必劳烦。”
看了看慕厌的身后，言璟问道：“左左和右右呢？”
“她们……”慕厌给言璟盖上薄被，“她们待会儿就回来了。”
闻言，言璟点点头。
慕厌站起身，一边走一边说：“属下去给殿下打些热水洗漱。”
言璟咳嗽一声，道：“多谢慕将军。”
刚推开门的慕厌，停下脚步：“属下已经不是将军了。”
听着房门被关上，言璟突然觉得身子重极了。
他反手拿掉背后的一个软枕，想要重新躺下歇歇。
软枕一拿起，一个东西被不小心甩出，掉在地上清脆作响。
因中毒，而需要常年服药的言璟，可以说是对药材的气味极其敏感，哪怕是一星半点儿暴露在空气中，他都能闻得万分清楚。
瓷瓶摔成好几块，里面一颗一颗的，小小黑黑的药丸滚了满地。
顿时间，言璟感觉自己被浸泡在一个巨大的药罐子里，连带着嗓子里都泛着苦味。
外面的人听到动静，赶忙跑进屋，于是便看见言璟看着地上的狼狈，眼睛默默流泪。
但很快，言璟抬起头，望着满屋子的人问道：“出什么事了？”
不等回答，言璟接着问：“左左和右右怎么还没回来？”
满屋子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愣是找不出一个能答得上问的。
万幸，正当她们无措时，慕厌端着小半盆热水回来了。
看着快要站不下脚的屋子，慕厌不禁皱眉：“都出去。”
“是，将军。”
一溜烟的功夫，原本人满为患的屋子瞬间变得宽敞明亮。
放下木盆，慕厌仔细收拾着地上扎脚的碎片。
言璟坐到床边，重复方才的话：“左左和右右怎么还没回来？”
慕厌的动作顿了顿，片刻后又继续：“想来，应该快了。”
没能得到确切的答案，言璟心中很是不安，立即下地便要出去寻人。
见状，慕厌丢下手里的碎片，急道：“属下想与殿下一同去寻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