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枯枝在烈火中炸开的声响，言璟动了动干裂的唇瓣，低喃道：“水……喝水……”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逐渐恢复的言璟，感觉自己被人小心扶起，嘴边也被递上了还在冒着热气的温水。
“谁……”
“是谁……”
言璟努力想睁开眼，可却怎么都抬不起那紧闭着的眼睫。
只听耳边吹过一股湿润温热的叹息，接着，言璟的嘴巴被强行掰开，温水一点一点润透他早已干涸的身体。
缓了饥渴，言璟突然有了力气挣扎。
扭动中，一个东西被无意撞落，发出清脆声响。
而原本扶着言璟的双手，也跟着离开。
双手离去后，躁动的言璟顿时安静下来，他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声：“其白哥哥。”
本想捡起地上的银色面具，可在听到言璟的叫唤，已经指尖触碰到面具的何其白，立即直起身子，并下意识转身，以背示人。
没有得到回应，言璟继续道：“我知道是你，你说话，说话呀！”
说着，言璟的情绪愈发激动：“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你杀了我，杀了我！”
“殿下……”何其白缓缓转身，眼睛看着言璟时，其眉头不禁蹙起，嘴里无奈道，“别说气话。”
伸出手，言璟像无头苍蝇般地拍打着身前的虚无：“何其白，今日你不杀我，今后我必不会放过你。”
身下下意识地朝言璟走了一步，何其白想去接住他的手，刚抬起，猛地反应过来后，又放下。
“左左和右右，已经死了。”
“而殿下的性命，于我已然是囊中之物。”
弯腰捡起面具，何其白用衣袖轻轻擦了擦上面不小心沾上的尘土：“慢慢折磨，可比一刀了结来得更为有趣。”
听后，言璟的双手无力坠落。
随即，他的头颅慢慢低下。
转瞬间，言璟大笑。
他的笑声，在仅有一摊快要熄灭的火堆可供取暖的山洞中回响，显得格外阴森可怖，叫人毛骨悚然。
待洞外的寒风将火堆吹灭，洞内陷入一片黑暗。
笑声逐渐平息、平静。
抬首，言璟的脸颊划过一行泪痕。
他扶着崎岖不平的墙壁，竭尽全力站起。
“何其白。”
紧紧咬着牙，言璟一字一字地低喊着：“何、其、白。”
腰腹一阵刺痛，何其白却露出了十分真切且释怀的笑颜。
将下巴轻轻搁在言璟的肩上，何其白贴着他的耳朵，说道：“殿下，捅错地方了。”
握住言璟的手，把匕首拔出。
“这里。”何其白带着言璟，抵住自己跳动的心脏，“捅下去。”
言璟冷哼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何其白笑出声，身子跟着颤动。
“笑什么？！”
言璟用力推开何其白，恼道：“我真的会杀了你！”
捂着流血的伤口，何其白拖着尾音：“真的会杀了我……”
话锋一转，何其白展开双臂：“杀吧。”
“杀了我。”
如同勾魂摄魄的厉鬼，何其白不断刺激、挑动着言璟的心绪与理智：“你的那两个侍女，算算时辰，这会儿许是被野狗吃的，连尸骨都不剩了。”
“忘了告诉你，在她们临死前，还在跪求着让我留你一命。”
何其白往前一步，接着道：“你养的狗，听话极了。”
借着悄悄跑进洞的微弱月光，何其白垂眸凝视着言璟死死攥紧匕首的手，它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我说，以命换命。”
“她们……”正说着，何其白抬眼盯着言璟那双无法正常睁开的双眼，再一次讥笑出了声，“竟真的自刎了。”
转身，何其白感叹：“她们的脏血，溅在身上，居然是热的。”
话音一落，言璟的匕首整个没入何其白的身体。
言璟一边流泪，一边嘶吼：“去死！”
“何其白，你去死！！”
吐出一口血，何其白擦擦嘴角：“殿下，又捅错了。”
“忘了，殿下的眼睛瞎了。”
言璟拔出匕首，虽看不见，但他还是不自觉地看向自己染满鲜血的手：“我……我……”
踉跄了两下，何其白极为缓慢地转过身子。
他同样看了看言璟的手，又看了看地上的匕首，笑道：“殿下，以后别再傻乎乎地相信一个陌……”
没等把话说完，何其白便跪倒在言璟脚边。
“不要……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撑着最后的力气，何其白抓住言璟的鞋：“殿下……在这个……这个世上……坏人……没有那么多……但……所谓的好人……更是少之又少……”
突然，言璟的眼皮动了动。
一用力，他竟能睁开了一丝丝的缝隙。
用干净的手，言璟摸着眼睛，问：“你对我做了什么？”
死到临头，何其白还是笑着的：“毒。”
“不过……它的药效……”边说，何其白的口中边涌出大量鲜血，“咳咳……只有……咳咳咳……三个时辰……咳咳……”
如何其白所说，时辰一过，言璟的眼前又重新迎来了久违的清明。
瞧着何其白的狼狈，言璟的心中仍会不由地隐隐作痛，像被人用脚碾碎了一样。
地上的何其白，试图伸手去够言璟掉落的匕首。
快要碰到的时候，匕首被言璟一脚踢开。
见状，何其白闭目一笑，收回了手。
言璟站着，何其白躺着。
一个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
一个闭着眼睛，不知是死是活。
过了许久，在何其白快要昏昏欲睡时，几次张嘴却没有开口的言璟，终于开了口：“你这么做，图什么？”
闻言，何其白脸上的笑带上了几分解脱。
睁开眼睛，何其白侧头望着言璟：“图个自由。”
“受制于人的日子，我过够了。”
月亮落下，太阳升起。
暖暖的阳光，毫无预兆地直直照入山洞。
说到一半的何其白，话题一转：“殿下，我想晒晒太阳。”
和何其白对待自己一样，言璟也扶起了他。
细细地感受着阳光的温暖，何其白满足地喟叹道：“我这些年，真是像极了阴沟里的老鼠，不见天光。”
靠着言璟的脖颈，何其白不太正经地向他乞求：“殿下，你待会儿离开的时候，能不能将我留在这洞中，外面天寒地冻的，那些个畜生这时最是嘴馋，念着昔日情分，殿下好好心，给我留个全尸吧。”
“等到了下面，我会日日在阎王爷跟前念叨，定叫他保你长命百岁。”
离开之际，言璟被何其白喊住了脚步。
“殿下！”
何其白咽了咽喉咙里的血水：“走吧……”
“走吧！”
“别回去了。”
言璟没有回头：“我能走去哪？”
何其白回道：“只要不回言国，哪里都好。”
“愿，殿下能够做那高天飞鸟，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不受任何桎梏。”
“今后，万事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