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年尾，家家户户陆续挂起红灯笼，风一吹左摇右摆，看着喜气洋洋。
到了年三十的晚上，空气里全是炸丸子的油香，勾得人咽口水。
林妈妈也在厨房忙得脚不沾地，围裙上溅了不少面粉点子。油锅滋啦一声响，她正往锅里下春卷，金黄的面皮在油里打个滚，转眼就鼓出泡泡，香气顺着白色烟雾往窗户外飘。
正忙着呢，门突然被敲响了。
四妹领着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推门进来，男生裹着件黑羽绒服，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的灰毛衣，手里拎着两箱牛奶。
他咧嘴一笑，白牙在暖黄的灯光下亮得晃眼：“阿姨好！新年好！”
声音带着点生涩的紧张。
四妹赶紧在旁边介绍起来：“妈，这就是我之前和您说过的晓峰，跟我一个大学的，我们正式交往了。”
晓峰笑得有点腼腆，没再说什么，一看就是头回上门见家长的生涩模样。
“好。”林妈妈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得眼睛眯成了缝：“快坐，快进来坐！”说着就往客厅里让，顺手把晓峰手里的牛奶接过来，“大冷天的，快进来暖和暖和，路上冻着了吧？”
她打量着小伙子，见他个子高，眉眼也周正，心里先喜欢了三分，转身就往茶几上添糖果盘，连锅里的春卷都顾不上翻了。
春花正蹲在地上给四个孩子分新衣裳，荔童早就麻利地洗完澡，一身红棉袄像团小火球在客厅里蹦跶，袖口的金线穗子随着动作晃得人眼花。
锦程躲在沙发角落，两只手偷偷往棉裤口袋里塞花生糖，圆鼓鼓的腮帮子嚼得飞快，对那件绣着小老虎的新罩衣瞧都不瞧一眼。
喜妹还没去洗漱，正带着妹妹荔瑶趴在矮桌上剪红纸，剪刀在彩纸上咔嗒作响，碎纸片子落了一地——她们要剪些花花贴在门上，给热闹的新年增添些喜气。
突然看到一个陌生小伙子进来，四个孩子唰地全扭过头。
荔童蹦跳的脚步顿在原地，锦程含着糖块忘了嚼，喜妹捏着剪刀的手停在半空，连最小的荔瑶都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瞅着来人。
晓峰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更是拘谨得像块木头桩子，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春花看着他通红的耳根子，起身将一碟花生糖倒进红釉瓷盆里，“别客气，随便吃。”然后拉着林妈妈一起进了厨房，四妹也跟着进去帮忙了。
客厅里只剩下孩子，晓峰顿时松快下来，换了一个舒适的坐姿，开口主动和孩子聊天，“你们在忙什么呀？”
“剪纸呢。”荔瑶奶声奶气回话。
“真厉害。”
孩子们看这个大哥哥很温柔，都围过来。
荔童凑近问：\"哥哥你是哪里的？坐车来的吗？你吃糖。\"
锦程干脆扒着他膝盖，非要听大学课堂上有没有人偷偷吃零食。
他也不烦，慢悠悠给锦程讲：\"我们班有个男生偷吃辣条，被教授拿粉笔头砸中过后脑勺......\"
春花在厨房擀饺子皮，看见客厅里的情景，用胳膊肘碰了碰四妹：\"这男孩看着脾气不错，你们相处多久了？\"
四妹正往沸水里下饺子，蒸汽扑得她脸颊发红，声音却软和下来：\"我们谈了三年，他的脾气真的很好，几乎没有生气过。有一次我把他辛苦整理的笔记弄丢了，他也就叹口气说'没事，我再整理一份'，连句重话都没有。\"
林妈妈刚想接话“处对象得看准了，人心隔肚皮，结婚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别到时候离婚害得孩子也不好”，猛地想起春花今年刚离的婚，到了嘴边的话便打了个转，转身掀开蒸锅盖子：“哎哟，饺子该出锅了！四妹，快去把醋和蒜泥端上桌，晓峰那孩子爱吃辣不？”
“妈，他都行，不挑食，可以吃辣，也可以不吃。”
林妈妈 “嗯” 了声，用筷子戳了戳浮在滚水里的饺子，面皮鼓得像小元宝：“不挑食好，不挑食的孩子实在。”
说着话，热腾腾的饺子摆满一桌，韭菜鸡蛋馅的香气混着醋味直往鼻子里钻。
晓峰被邀请过来，不再像初来时那般拘谨。见林妈妈端着饺子刚坐下，他便起身接过汤勺，先给老人盛了碗金黄的蛋花汤，转眼看见荔童对着大虾发愁，他自然地接过去剥了虾仁，把虾线挑得干干净净才放进她碗里，不忘叮嘱：\"慢点吃，别烫着。\"
这一幕被春花和林妈妈看在眼里，母女俩相视一眼，没再多言，却都在心里默默添了句：瞧着是个能托付的。
窗外不知谁家放起了鞭炮，\"噼里啪啦\"增添了几分热闹的喜庆，火光映得每个人脸上都亮堂堂的。
这个年过得分外热闹，也格外舒心。美中不足的是，大年初二那天三妹没能过来——不过很快就传来了她怀孕的好消息，倒也添了桩喜事。
大年初三的晌午，春花正和妈妈在屋里热热闹闹地聊着天，门铃突然“叮咚”响了。
林妈妈笑着起身：“准是秋叶那丫头来了，昨晚说要送饺子过来呢。”
春花也跟着迎上去，心里想着的是：说不定是三妹来了呢，不管是秋叶还是三妹，来谁都好。这么想着，脚步都轻快了些。
可拉开门一看，两人脸上的笑都淡了几分——门口站着的是陈志军的父母，手里拎着印着烫金“福”字的红袋子，脸上堆着沉甸甸的笑，褶子里却藏着几分不自然。
陈母开口：“快过年了，想着来看看孩子们。”
又添上一句：“这一年……辛苦你们了。”
来者是客，况且大过年的，老两口还提着礼，脸上堆着刻意的笑，总不好直接关门拒之门外。
林妈妈于是挤出几分热络的笑，侧身引他们进屋：“外头冷，快进来暖和暖和。”
像招待寻常亲戚那般，忙着往屋里让。
陈母往里挪步时，左脚明显跛得厉害，深色棉鞋的鞋底在光洁的地板上拖沓着，发出“沙沙”的轻响，身子也跟着一歪一斜的，像是踩着不稳的船。
林妈妈看在眼里，没多问半句，只扬声朝里屋喊：“孩子们，快出来，叫爷爷奶奶。”声音里带着刻意维持的平和，仿佛这两位上门的客人，真是再寻常不过的亲戚。
四个孩子跑了出来，陈父慌忙从衣兜里掏出红包：“来，爷爷奶奶给的压岁钱。”
荔瑶怯生生地接了，荔童却哼一声：“我们不要！”
锦程突然过来，伸手抢走妹妹手里的红包，陈父陈母以为他想要，连忙又递出一个：“锦程也有，拿着，这个是你的，别抢妹妹的，你们每个人都有。”
锦程没去接爷爷递过来的红包，而是“啪”地把抢来的那个扔在地上，小胸脯挺得高高的：“谁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