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番薯用力点头，眼里闪着光：“当然是真的！罗主任带头拿出了大部分资金，还挨家挨户动员大家。村里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搬水泥、和砂浆，风里来雨里去的，忙活了大半年，才把那楼给盖起来！”
春花听了这话，不知为何想哭。
是感动于大家的齐心协力，还是开心石岭村终于也有小学了？
一时说不清。
她只是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和秋叶天不亮就起床，忙完家里的活，踩着露水走路去隔壁村上学。
泥泞的山路总让布鞋沾满泥浆，冬日里冻得通红的小手握不住铅笔。
她轻声感慨：“现在村里的娃娃终于不用下大雨也走路去隔壁村了，在家门口就能上学！”
“是啊，不过目前孩子不多，就文健哥一个人在里面当老师，教语文数学还兼着体育，孩子们可喜欢他了！”
春花笑了，眼神望向石岭村方向：“现在石岭村是这里最穷最差的，可说不定以后比别的村子都发展得好，你要那个房子，或许是对的呢。”
小番薯听了这话，忙道：“大姐，你可别生我的气！那房子本该是你们家的，我妈硬抢过来，我又给要走了……要是以后你们有用得着的地方，我立马还给你们！”
“说什么还不还的！”春花伸手拍了下他肩膀，“我们姐妹以后都成了家，哪用得着那房子。你就好好住着，将来娶媳妇、过日子，把房子装修漂亮，安心住着，那就是你的了。”
小番薯眼眶微微泛红，重重地点了点头：“二姐都好久没回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她。”
一旁正写着作业的四妹抬起头来：“她在城里忙得不行，我都快忘了她什么模样了。”
“我倒是怕她不记得我长什么样了。”小番薯说着还在使劲往更里面看，像是在寻找什么别的人。
春花一下子就明白了，说：“小琪没回来，下次再遇到，记得大胆的，自己去问！”
小番薯一听，挠着后脑勺憨笑着，露出两颗虎牙：“我没找她！不说了，我得回家了！”风风火火就要走。
林妈妈急忙出声喊住他：“等下！”
说着快步走到桌旁，拿起一捆鲜嫩的豆角和几颗水灵灵的小白菜，递到他手中：“自家菜园种的，早上刚摘的，新鲜着！”
小番薯伸手接过：“上次拿的土豆还没吃完呢。”
林妈妈笑着往他怀里又塞了颗包菜：“土豆耐放，没事。”
小番薯低头看了看怀里还沾着晨露的小白菜，轻声应道：“好。”
他转身时脚步轻快，在跨出门口的瞬间停住，回头朝春花挥了挥手，“大姐，我回去了。”衣角被穿风掀起，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衬衫下摆。
“嗯，路上慢点！”春花抱着孩子起身，目送小番薯远去，这才回来重新坐下，继续和林妈妈闲聊。
不知不觉，时针悄悄滑到下午三点多。
春花猛地想起还得赶回家帮忙做晚饭，平日里都是婆婆掌勺，自己在旁打下手，今天也不能例外。
她慌忙起身告辞，两个女儿正玩得开心，哪肯就这么回去，拽着外婆的衣角又哭又闹。
林妈妈忙从柜子里拿出几颗裹着糖纸的硬糖，塞进孩子们掌心：“下次再来，外婆给你们留着甜枣呢。”
两个小家伙还是不肯走，死死拽住外婆的衣角。
林妈妈便试探着问春花：“要不，今晚就住一晚？”
春花何尝不想就这么留下，看女儿们尽情嬉笑打闹，听母亲絮叨家里新腌的咸菜，躲开婆家冷硬的目光，躲开那些永无休止的恨意……
可她清楚，自己早已是泼出去的水，是别人家的媳妇，哪能由着性子贪恋娘家的好呢。
“得回去了，晚了该被说了。”春花伸手去拉喜妹，却被狠狠甩开。
喜妹一屁股坐在地上，小腿乱蹬：“我不回去！我不喜欢奶奶，我要外婆！”
荔童见状也闹起来，死死抱住外婆的大腿，“哇”的一声，把门口路过的一只鸡惊得乱飞。
春花沉下脸：“再闹，下次就不跟你们来了。”
两个女儿总算才乖乖跟着她走。
上了单车，林妈妈从店里出来，手里抱着一堆好吃的，有自家晒的红薯干，两袋炒瓜子，一些蔬菜，还有几块红糖发糕：“拿回去吃，饿了垫垫肚子。”
“妈，拿不了这么多，单车载不动。”
“不多。”林妈妈执意把东西全部往车筐里塞：“带回去放自己房间里慢慢吃。”
“好，那我回去了。喜妹，童童，和外婆再见。”春花话音刚落，喜妹和荔童冲着外婆使劲挥手：“外婆再见！下次我们还来！”
“好，下次给你们做桂花糕。”林妈妈也用力挥手，“慢点儿骑！路上当心！”
春花低着头骑车，车铃被颠得“叮铃哐啷”乱响。
来的时候，她满心欢喜；现在归家，只觉得心情沉重得喘不过气来，每踩一下脚踏板，都像是在往没有光的深渊坠落。
风“呼呼”地刮过耳边，荔童坐在单车后座紧紧搂着春花的腰，小脸贴在她的背上：“妈妈，咱们下次什么时候再来外婆家呀？”
春花轻声回：“过几天就来。”
“过几天到底是哪天？”荔童不罢休，撒娇地继续问。
春花只能随口道：“就后天吧。”
话音刚落，后座上的两个小家伙瞬间兴奋起来，高兴得拍起了手。
听着孩子们的笑声，春花却高兴不起来，再过会儿，她就得驮着这份雀跃，撞进婆家那扇永远阴沉沉的铁门！
纵使心中有千百个不情愿，可一想到家里还等着她去帮忙做饭，晚了又要遭数落，只能咬着牙，狠命蹬起脚踏板。
车轮在碎石路上飞速滚动，发出“咔嗒咔嗒”的急促声响，溅起的尘土裹着她，朝着那个不想回的家奔去。
突然，她的眼角余光扫到前方有个人影，立着一动不动，似乎在盯着自己。
她急着赶路，便顾不上多想，猛蹬脚踏板想绕过去。哪知刚骑到跟前，一声带着几分试探的“春花？”突然炸开，惊得她差点摔下车。
春花忙捏闸停下，抬头一看——这人白衬衫熨得笔挺，皮鞋擦得锃亮，戴着金丝眼镜，皮肤白皙，短发也打理得整整齐齐。
怎么看都不像农村人，要不是听那声音，她绝对认不出这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