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玌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洪流狠狠撞在胸口!
那冲在最前、穿着他亲卫铠甲却分明是皇帝的身影,那不顾一切、嘶声力竭呼唤着他名字的声音,像一把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自古……哪有君王为救臣子,甘冒奇险,亲临绝地?!
这简直是……疯了!彻头彻尾的疯了!
他贾玌何德何能?!他不过是一介臣子,是陛下手中的戈矛!就算他今日战死清流关,那也是他的宿命,是武勋之家的荣耀!陛下……陛下怎能如此?!
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的荒谬感,还有那汹涌而来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沉重情义,让贾玌这位在万军丛中面不改色的神策大将军,此刻竟感到一阵眩晕!
他甚至忘了关外虎视眈眈的数万叛军,眼中只剩下那道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身影!
“开城门——!!!”
贾玌猛地转身,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切,朝着城下嘶吼!
“快!打开北门!放他们进来!是陛下!陛下来救我们了——!!!”
这一声吼,如同惊雷炸响在关城内!
那些刚刚经历血战、瘫坐在地喘着粗气的亲卫和禁军们,全都懵了!
陛……陛下?!
刚才国公爷喊什么?陛下来……救我们?!
短暂的死寂后,是火山般的爆发!
“陛下?!”
“是陛下来了?!”
“陛下亲自来救国公爷……救我们了?!”
巨大的震撼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神圣的狂喜瞬间点燃了每一个人!
那些疲惫不堪的身体里,仿佛凭空又涌出了新的力量!
“快!快开门啊!迎接陛下!”一个亲卫挣扎着跳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开城门!开城门!”
几个离门最近的禁军士兵,连滚带爬地扑向那沉重的门栓,仿佛那不是木头,而是阻挡他们迎接天恩的罪孽!
他们用肩膀顶,用血糊糊的手去扳,甚至有人用牙齿去咬那冰冷的铁环!
刚才还觉得沉重无比的门闩,此刻在众人齐心之下,竟被推得“嘎吱”作响!
“用力!为了陛下!”
有人嘶声喊着,脸上混杂着汗水、血水和泪水。
沉重的清流关南门,在众人拼命的推动下,终于缓缓向内打开!
贾玌早已从城头飞奔而下!
甚至等不及他们将城门完全洞开,便从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中闪身而出!
关外,八百铁骑如洪流般已冲到近前!
当先一骑正是庆帝!
他一眼便看到了从门缝中冲出的那道熟悉银甲!
“吁——!”庆帝猛地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
他几乎是滚鞍下马,动作快得让旁边的贾蓉、史鼎等人心惊肉跳!
“天戈!”
庆帝的声音带着剧烈喘息后的沙哑,更多的却是失而复得的狂喜!他三步并作两步,朝着贾玌猛冲过去!
“陛下!”
贾玌也同时抢上前,单膝就要跪地:“臣贾玌……”
“起来!”
庆帝一声低吼,双手死死抓住了贾玌的双臂,不想让他跪下!
两人在清流关洞开的城门前,在八百铁骑和关内残兵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紧紧抓住了对方的手臂!
贾玌抬起头,近距离看清了庆帝的脸——
风尘仆仆,眼下乌青,嘴唇干裂,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翻滚着激动、后怕和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的灼热情感。
“陛下!您……您怎能如此!!”贾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中瞬间涌上血丝,更有难以遏制的后怕,“此乃绝地!叛军数万在外!您乃万金之躯,身系社稷江山!怎能……怎能亲冒矢石,来救臣这等武夫?!臣万死难辞其咎!”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番话。
皇帝此举,太险!太重!让他这颗在尸山血海里都未曾真正慌乱的心,此刻却沉甸甸地发慌!
庆帝死死盯着贾玌染血的银甲,看着他脸上疲惫却依旧锐利的轮廓,听着他话语里的担忧和责备,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天戈!我的天戈!”他用力摇晃着贾玌的手臂,笑声畅快淋漓,仿佛要将这些天的郁气全部吐出,“什么万金之躯!什么社稷江山!朕只知道,你是朕的天戈!常言道‘兵器乃手足之延伸’,而你——便是朕的手足兄弟!”
他笑声稍歇,目光灼灼,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你从未让朕失望过!一次也没有!今日,朕若弃你于不顾,眼睁睁看着你身陷死地......那朕坐拥这万里江山,又有何滋味?!又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所以,这一次,朕也绝不会让你失望!”
翁——!
这掷地有声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贾玌的心上,使得他头脑嗡嗡作响!
兄弟手足……绝不让你失望……
这哪里是君王对臣子说的话?!
这分明是……是生死托付的袍泽之情!
是比金铁更坚的信任!
贾玌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瞬间模糊了视线!
连日血战未曾弯下的脊梁,此刻却因为这重逾千钧的情义而微微颤抖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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