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条彩信，里面一共有两张照片。
第一张照片，小女孩五六岁的样子，穿着干净公主裙，狐狸媚眼恶狠狠的瞪着，一脚踹向了面容英俊的男人。
男人没有躲，他一身正气，眼底带着宠溺和纵容。
第二张照片，小女孩七岁，头发散乱，手里抓着血淋淋的刀，公主裙被弄脏了，裙摆破了一大块。
英俊的男人倒在了血泊中，神色痛苦。
陈画棠紧攥着手里，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手还是抑制不住的颤抖。
“你是谁？”
对方好像很了解她，她刚发过去，那边的短信就来了，“淮城南路汽修厂，你来了自然知道我是谁。”
对方故作神秘。
陈画棠神色恍惚了下。
这个世界上，除了局里的人，只有她知道这件事。
——陈敬礼，一生峥嵘，却连死了都不能拥有自己的姓名。
因为他说：“棠棠，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棠棠，对不起，我只能给你这些，因为我永远忠于我的原则。”
直到他死了的那天，他还是对她说：“棠棠，不要跟任何人说今天的事。”
她哭着咒骂他，“凭什么，我就那么见不得人？你既然讨厌我，为什么一直要管我？你怎么不去死了算了？！”
“因为……想让棠棠活着啊。”
他艰难的抬手，想帮她擦掉眼泪，可她倔强的扭过脸，“滚，我不要你假惺惺！”
然后他的手再也没力气抬起来，虚弱的伸出两根手指，把手里紧捏着的徽章塞到她手里。
徽章是他的原则，是他的信念，上面印着五颗星星和红旗。
触碰到他指尖的冰凉，她手颤抖，把东西扔回他怀里，“呸”了一声，“什么狗屁东西，我不要！”
她哭了，哭得哽咽，哭得比那天的瓢泼大雨还要凄厉，“陈敬礼，你说要陪我去爬山看星星，说要陪我去游乐场，说要去我的家长会……”
可是，他为什么一次都没兑现过。
中考前的家长会是她一个人，成人礼是她一个人走。
学校里的人总是挽着自己的家长，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
她在家长会逃了学，去外面街上游荡，淮城很多人认识她，知道那是上学日，于是在背后奚落，说她又逃学了。
她脊背挺得直，从来不在乎这些。
有一次在路上，她遇到了在执行任务的陈敬礼，他盯着她，“怎么不去上学？”
她扭过脸，“关你屁事。”
她恶声恶气，“你工作忙，那就忙你工作去，管我干嘛？”
陈敬礼有一双明察秋毫的眼睛，看了眼她身上烫得笔挺、干净的白衬衫、百褶裙，突然就明白了。
在以往，她总是动不动穿着破洞牛仔裤，把衣服上摆折起来露出小腰。但是家长会当天，这样穿会不被保安允许进校园。
在局里，连局长都要对陈敬礼礼让三分，他却对她低了头，局促不安，“棠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去，但是你知道，我不能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我……”
她不想听，甩开他的手就走，他追上来，“去吃烤鸡？”
他放下要执行的任务，去陪她吃垃圾食品。
她吃得香，红唇沾满了烤鸡的鸡汁，可她也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他在担心他的任务。
他说他的命是国家给的，他永远忠于祖国。
她不能理解他的心情，语气烦躁的赶他走，“你不用陪我了，我要去跟男朋友约会，才不要跟你这老男人在一起。”
他没有不分青红皂白的责怪她，只让她好好保护自己，不要被坏男生骗了。
他永远觉得她做的事是对的。
她总是把考了零分的卷子扔到客厅，她知道他半夜执行任务回来肯定会看到，但是他一次也没责怪过她。
他说，“我们棠棠会弹琵琶会唱歌会演戏会画画，成绩不好没关系。”
她冷着脸，“我就是三脚猫功夫，闹着玩儿的。”
他说，“我们棠棠会散打柔道跆拳道，可以做武术老师。”
她砸砸红唇，“太穷了，会被饿死。”
她就是个不良少女，没有兴趣爱好，成绩垃圾，还被人很多人讨厌。
他却从来没有责怪过她，不管发生什么永远都相信她，站在她这边。
高考她拿了全校第一的成绩回来，把成绩条扔茶几上。
他出公务正好回来几个小时，常年被晒得古铜色的脸露出几分惊喜，“我们棠棠是最棒的。”
她踢了一脚茶几，喝着茶翘着长腿，吊儿郎当偷瞄他的反应，“老师和同学说我作弊。”
“胡闹，不可能！高考怎么作弊？到处都有摄像头，他们不就是嫉妒吗，要真有本事，也作弊做出个年级第一试试？”
陈敬礼拍桌，显然是生气了。
他经历过生死，对很多事情都看淡了，却为了她一纸成绩单而生气。
她“哦”了一声，起身，要回房间，“随便吧，我又不在乎。”
常年外出执行危险的任务，让陈敬礼养成了谨言慎行的习惯。察觉到她的不悦，他没再敢乱出声。
但是一周后，当她去领毕业证，那些冷嘲热讽说她作弊的老师们，站在教室里虚情假意的跟她道了歉，请求她的原谅。
后来她才知道，一生不求人的陈敬礼，为了她去局里求了人。
他身份特殊不能活在阳光下，他就委托局里位高权重的人，去帮她要监控录像，帮她给学校施压，帮她求证清白。
她第一次下了厨，想等他回来吃。看着被烤焦了的菜，她心情忐忑。
只是她没想到，她再也等不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