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啊周老板,刚刚去了一趟厂子,回来的时候有点堵车,可能会晚几分钟,麻烦你等一等。”
“厂子”
周正才问:“你回老家了”
对外,大家都只知道老家的厂子,修文那边即便他们有所猜忌,但我从未点头承认过。
当然,这也犯不上说与不说,血雨腥风是真的,生意各做各也是实际。
我想了想,干脆以“我马上出站了,麻烦你等一等,咱们一会儿说”为由挂了电话。
他那边还“唉”了一声。
明显是被吊着胃口了。
行啊,我也让他尝一尝被吊着胃口是什么样的感受。
关于王浩和警方那边的事儿,是内部消息。连我们这种家属方的人都不清楚,他又怎么可能晓得
而且他说王浩跟着余小志一块跳悬崖,是对李小霞说的,按理来说,电话应该打给我才对,但他偏偏没有。
一个方面是缺德,专挑着细微的绳子下手,他本来就知道李小霞身体不好。只要李小霞倒下,王浩的大后方就少了好些人。
二来,李小霞倒下也会分散我的精力。
医院要花钱,人也要花费时间。他想拖着我,重则回击我之前给他的教训,轻则影响我的生意、心情。
而且近段时间他还疯狂对江莱下套。我另外的一些销售员和我反应,说最近有人和江莱走得很近,经常到摊位找人。
有时下了班也会看到他们出入一些喝茶、吃饭的场合。
销售员与销售员之间也是存在一定的攀比。谁比谁提成多,或者说哪个老板比哪个老板的提成多,这都会变成她们讨论及在乎的焦点。
所以她们明里暗里都跟我暗示:我猜他们应该是想撬走江莱。
不是应该,是肯定。后来我打探过,来者就是他们公司的,也正是周正才的手下。
但江莱从来没有跟我提过跳槽的事儿,她依旧坚守在岗位上,没有一点漏洞,仿佛从没有那些跟我打小报告的人说的迹象。
她不主动提,我猜该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对方开出的条件还不足以让她跳槽。
另外一个原因……她也是个聪明人,不是人家把条件开高她就走,她会洞察其中深一面的缘由。
她知道对方是我的对手,而我待她不薄。对方为了击垮我来请她过去上班当销售员,一开始或许条件会给的很好,福利好。只是双方所谓的“商战”之后呢
会不会依旧保持同等的福利或是继续往上上升一个档次
这就是未知数。
所以她还没过去,也没和我提。估计还在考量。
我也不管,按着正常相处之道继续和她保持着老板和员工的关系。
一切敌不动我不动。
就刚刚思考的瞬间,我心里有一颗石子一样的东西弹了弹。
我此时此刻还能这么平静沉着的思考问题,还真有点像王浩的行事风格。
刚入行时,每发生一点事儿,有点什么风吹草动我第一时间一定是和他汇报,想听他的意思,甚至更多以他说的为主。
后来我逐渐放开了手干。如果他不问我都保持沉默,证明我的方向没大问题,而我也在其中得到独立思考、应对事物的锻炼。
而此时此刻,一下子这么多事情压在头顶、沉在肩膀上。我也如同他那般坚定着不动如山,谋定后动。
我静静的透着面前的玻璃,看已经坐在位置上,翘着二郎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又把茶杯丢在桌上的周正才,有什么东西又悄无声息的沉在心底去了。
我打定主意后,整个人更为干净利落,下一秒便转身离去,奔赴战场。
几乎在门开的那一刻周正才扭头收腿,他本来有想起身的举动,但最终保持坐着的模样。
神色平静,声音冷淡。
“李老板来了”
我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然后绕到桌子对面,拉开椅子和他对立而坐。
服务员在我的背后进来。
“你好,打扰二位,请问二位现在要点餐吗”
周正才对他眼神暗示,挤眉弄眼的让他找我。
服务员靠近。
我把包放在手边桌子上,暗示他把点单给我。
“不知周老板有没有什么忌口”
我翻着菜本问。
周正才一只手放在桌子上,手指轻点桌面,发出不太大的声音来。
有点故意让人心跳加速的意思。但我不放在眼里,只顾着点菜。
“李老板请客,自然是你说吃什么就吃什么,我没这么多讲究。”
“行,那我就按照我的意思点。”
我这话音刚落,明显看得出来他有点轻上火,是对我这种拍板钉钉的话不爽。
不爽就让他不爽去吧。呵。
他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心,往后坐了一些,最后可能想挽回点面子,我点好让服务员准备菜后他又招手把人叫住。
“唉,给我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加的。”
我也随意,他想加就加,我直接起身指明我要去个洗手间,说完不等他回应我便直接走了。
我听到他在背后有些不爽的让服务员上菜,说:“行了行了,就按照这个上。”
我压着不太舒服的感觉,把自己关进洗手间,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搭在马桶摁水键,埋首干呕。
十来分钟后好点了,但我听到周正才在外头喊。
“李老板你还好吧没得事涩”
“没事。马上来。”
“ok。我还以为你有哪里不舒服的,关心关心。既然没事,那我就回包房等你了。”
“行。”
我把自己整理好,等外边的脚步声远去才出去,立在洗手池旁,先掏出口红来补了点色,又整理好头发,然后洗手回走。
周正才已经坐回他的位置,服务员也开始陆续上菜。
“二位的菜已经上完,慢慢享用。”
“谢谢。”
“不客气。”
服务员退下,只剩我和周正才在房间。落地窗可以直接看见院子,能看见出入的顾客和工作人员。
明明刚进来不久,但路面不知何时已经湿了,能看得出下着蒙蒙小雨。
这天色也不喜人。
“周老板,提筷子呀,饭菜还合你的胃口吧”
“李老板也吃。”
我抿唇,和他视线对上,率先夹了一口菜入嘴。
“味道好像还不错”
周正才接话:“确实还可以。李老板是怎么找到这种物美价廉的地方”
“我们小地方出来的人总是可以很精准的找到物美价廉的地方,洞察力是从小就练就起来的,这点可能就是大山里的人最好的优势吧。”
他听完沉默。
把筷子放在一边,然后转着桌子拿到桌面上的一瓶酒:“李老板喝多少”
“不好意思,今天不喝酒。胃有点不舒服。”
他怔怔的看着我,当然是半信半疑。
“不舒服啊哎呀,那我刚刚在洗手间外边问你,你又不说,我还以为没什么事儿。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胃不舒服可是大事,吃的不好人也不开心。”
“不用,我来之前已经看过,不然也不会迟到。”
“你不是说堵车”
“对呀,这两个又不冲突。”
他默了一会儿轻点点头。
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浅酌了一口说:“那李老板没口福了,这个酒还行。”
“周总替我多喝点。”
我们你一言我一句的回着应着。
反正两个人都不怎么提正事。尤其是他。
直到后来他喝了大半杯酒后,开始试探了。
“最近好像没怎么看到王总”
“你不是说他人不见了吗这不,我正好把你约出来问一问他的下落呢,周老板知道吗要是周老板知道还请你给我透露透露。”
我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皮笑肉不笑,一字一句清晰的说:“我也想知道他的下落,不晓得周老板知不知道他跳的是哪个悬崖”
他沉默望着我,眸色有点儿模糊,好像是在想后话,又好像是在探我的底儿。
最终他噗嗤一笑,又喝了一口,提筷子夹菜吃。
“李老板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们两个是夫妻,你都不知道他在哪儿,我怎么知道”
“周老板当真不知”
他静了静,把筷子放回桌上,然后双手合在一块儿拄在桌面,顶着下巴看我,一字一顿道:“不知。”
我嚼着菜轻晃着头,说:“这不应该呀,周老板,要不咱们两个就不要打什么哑谜了,你给霞姐打的电话我也知道,她人现在还躺在医院呢,全是因为你这通电话造成的,周老板,进医院可不是什么小事,轻则是经济损失,重则是人命威胁。
霞姐当真了,非得让我把你约出来问一问到底他是掉在哪个悬崖,想让你提点信息,这样一来我们也好早点想办法求救不是
可周老板现在和我说不知,恕我不能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能不能把话说的清楚一点,让我好回去交差”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打的电话呢”
“这个简单,移动公司就够了。我们可能确实没有证据,但是移动公司有通话记录。
而且,霞姐从来都有一个习惯,她接电话一向会录音,如果单是霞姐糊涂把你的声音认错了还好,可她那边有录音,她醒过来后家里人给她听,她还是确定就是你。”
“是吗”
“是的。霞姐的意思大家都是生意场上的人,没有必要动不动就让对方过不下去,所以她觉得没必要给警察去调查,而是让我约周老板出来见一面,咱们能私下解决就私下解决,别浪费公共资源。
周老板,你看看你是倾向于把这个录音和霞姐在听到电话后进医院的那些报告以及账单给警方,还是你主动给我们透露透露是哪个悬崖呢
我尊重你的意思。”
周正才彻底说不出话了。
我本来可以不见他这么个恶心的人,在这时间段我心里唯一挂牵的是王浩。
可也正是他才让我鼓足勇气坚定向前。我没有退路,没有后盾。相反,我还得支楞起来,把所有事都扛过去,直至他光荣回归。
这一战无论我有没有力气,有没有信心,我都必须要挺着。
既是如此,那就把所有的一切想象成最坏的结果去应战。
之前的一些不太坚定或是对广州那边的厂子没信心的东西在某一个瞬间全然消失不见。
无论是老家还是修文,无论是广州还是贵州,无论是霞姐还是我的几个孩子,我都要,我要厂子正常转,我要我在乎的人好好活着。
我要放开了和他们玩。
管他什么周正才张正才的,他无德,我就一定要让他再吃点苦头,让他知道我李小梅会放人一马,但也绝对不是好欺负的人,不是那省油的灯。
他想知道王浩现在是否真的已经身处险境,想在最薄弱的时候回击我,毁灭我。
那我就干脆把底牌亮给他。
这样,广州那边也就不用藏着掖着,想接单就接单,想干生意就干生意,想转起来就转起来,他周正才胆敢有一句废话,那就去警局把造谣悬崖这事儿说清楚说明白。
那是涉及到警方部署的事,他再怎么心有不甘,再想替自己出个头了却自己犯下的错带来的羞辱和不爽,也不敢以下犯上,不好胡作非为。
“李老板,你说录音,这是真的”
“信不信由你了。”
“那你要这么说,起码得让我听到这录音吧我怎么知道不是别人模仿我的声音去干坏事呢”
“周老板,你无需向我证明,我要这个证明没用。说难听点,躺在病床上的人不是我不是吗
霞姐让我找你,我也觉得鸡肋,还浪费我的时间,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当简单吃个饭就行了,因为我也觉得周老板不会做这种事。
吃完饭回去我会和霞姐说说的,让她别什么事都想着让我去干,我一天天事儿也多,干脆直接让她叫家里人去警局找警察调查清楚就行了,回头有结果了也好还周老板一个清白,生意人都讲究名声,我理解,今天是我唐突……”
“说吧,这事儿你想怎么样”他打断我的话,说:“录音给我,你开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