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起的时候，数码之眼的灯光正打在半开的电子终端上，显示屏闪着冷白的光。凌曦抬了抬下巴，示意洛川去开门。艾希没多说话，转身消失在通往地下室的台阶间，脚步声在金属踏板上回荡了几秒就断了。
洛川推开门，看见站在门口的人。一身灰扑扑的工作服，袖口磨损得像随时会散开，鞋边带着干涸的泥水痕迹。男人的脸色苍白，头发乱得像没碰过梳子，神情里藏着一种疲惫又局促的沉默。他身后是熙攘的街道，霓虹灯在湿滑的地面上映出迷离的色彩，和他格格不入。
“你们是数码之眼吧？”李如安开口，声音有些干哑，眼神却带着一种压抑的急切，“我能不能拜托你们调查一件事？”
洛川没有急着回答，目光扫过李如安的衣领，那里有细微的污渍，带着一点铁锈般的颜色。他没有露出轻视的神色，反而笑了笑，侧身让开了路：“请进。”
李如安犹豫了一下，低头擦了擦鞋尖上的泥点，才迈进门。他抬眼时，眼里的一丝拘谨已经退去些许。见洛川带着温和的笑意，他的肩膀似乎也稍微放松了点。
“谢谢，”他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紧张。
洛川摆摆手：“别客气，坐下说吧。”
沙发上的凌曦一直没开口，目光平静地落在李如安身上，没有打量，也没有多余的情绪。洛川倒了杯水递过去，李如安伸手接住的时候，手指轻微地颤了一下。
“你是来委托的？”凌曦开口，语气不带一丝多余的情感，“具体是什么事？”
李如安把水杯放在膝盖上，两手交握着，眼神有点游离。他的喉结动了动，像是在组织语言。过了几秒，他终于开口：“是工厂区的事……那边最近出了一些异常死亡的情况。你们也许听说了吧？”
洛川靠在桌边，双臂环抱着，看着李如安的表情。他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他们说是毒素感染，”李如安咽了咽喉咙，声音低下去几分，“但我们都知道，不会这么简单。那些死的人，症状根本对不上。”他抬头看向凌曦，眼神里多了一丝期盼，“你们是侦探，能帮我查一查吗？”
凌曦没有立刻回答，双手交叉在桌上，目光淡然：“你怎么知道我们能接这种案子？”
“我……听说过你们。”李如安挤出一个不算自然的笑，“有人说，你们处理过类似的事情。我想试一试，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洛川挑了挑眉，语气轻松地接过话：“我们处理的事情确实挺杂的。不过，要是接手，你得知道事情有多复杂。工厂区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会小到能随随便便了结。”
李如安的眼神黯了黯，双手攥得更紧。他低声说：“我知道……可如果没人管，那些人就会白白死去。”
凌曦看着他，没有显露什么情绪。过了一会儿，她轻轻点了点头，问道：“详细情况。”
李如安松了一口气，直起身子，开始讲述那些隐藏在工厂区阴影里的真相。空气里弥漫着霓虹光线下独有的冰冷气息，水杯上升起的雾气凝成一层薄薄的光晕。
李如安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中显得有些突兀，夹杂着某种隐忍和不安。他的目光在凌曦和洛川之间徘徊，手指不安地捏着水杯边缘。
“那些工人……”他开口，声音低沉，“开始只是觉得头晕恶心，后来就变成皮肤溃烂，咳血，有的甚至直接昏迷，再也没醒过来。工厂那边……说是毒素感染，但他们只是草草给出报告，根本没人来关心这些人的情况。”
凌曦靠在椅背上，双臂交叠，眼神微微一动：“什么毒素？”
“我也不知道。”李如安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他们说是某种空气中的挥发性物质，但我们都不相信。我们怀疑……工厂废水可能污染了水源。”
洛川皱了皱眉，语气多了一丝探究：“所以这些人是喝了污染的水？”
“是的。”李如安点点头，低声说，“工厂周围有个居民区，那些工人很多住在那里。大家用的水……都是从附近的河抽上来的。”他的语速稍稍加快，显然情绪在逐渐失控，“但从上个月开始，水的颜色变了，味道也怪。我们去找过厂里，他们根本不搭理，还说是我们自己弄脏了水。”
凌曦没有打断，静静地看着他。洛川挪了挪身子，靠着桌角，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所以，你是工厂的员工？”
“是。”李如安点头，“不过……我不在那里住。我听说了这些事以后，才开始注意到工厂的那些排放问题。你们知道的，这种事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攥紧了水杯，低声道，“但这次不一样，死了那么多人，没人能装作没看见。”
“厂里的态度呢？”凌曦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刀，直切核心。
李如安苦笑了一下：“他们派了人下来，发了点补偿金，说是什么医疗援助基金，但连一个像样的检测结果都没有。居民区的人想闹，但工厂那边有人压着，事情根本没传出去。”
洛川吹了声口哨，语气带着一丝玩味：“补偿金倒是发得挺快，这手段熟练得像是准备了很久。”
“确实像是掩盖事实的手段。”凌曦瞥了洛川一眼，又转向李如安，“你来找我们，是想让我们查清真相？”
李如安点头，眼神多了一些急切：“是。我知道，这种事……可能很难。但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洛川低头笑了笑：“你这是把希望压在我们身上了？”
李如安没有回话，只是直直地看着他，像是在等待一个答案。
凌曦站起身，走到窗边，外面的霓虹映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一抹冰冷的线条。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好，我们接了。”她回过头，目光冷峻，“但你得准备好，真相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东西。”
李如安怔了一下，随即点头，脸上的神色复杂又感激。
洛川笑着摊了摊手：“那就从这里开始吧，工厂的黑暗面，可不是每次都能这么轻易挖出来。”
李如安的肩膀明显松了些许，脸上的疲惫像是被从悬崖边拉回来了一点。他站起身，目光在洛川和凌曦之间游移，似乎在搜寻更多肯定的答案。
“谢谢你们，”他的声音比之前更低了些，却带着一丝颤抖，“我真的不知道该找谁了。”
凌曦站在窗边，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外面霓虹灯下的街道，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语气平静得像是陈述事实：“感谢可以留到最后，现在开始说具体的情况。”
洛川拿起一个笔记终端，随手拉过椅子坐下，嘴角带着点轻佻的弧度：“来吧，李先生，越详细越好。”
“那些死亡案例大多发生在工厂周围的居民区。”李如安稍微调整了一下站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死亡时间很接近，基本都在一周内。死者大部分是工厂的工人，有几个是他们的家人。我听人说，有几个孩子也出了事。”
洛川皱了皱眉，抬起头：“孩子？他们喝的是同一片水源？”
“对。”李如安的语气低了下来，“那片水源一直是他们用的。有人发现水质出问题后，想向厂里反映，但厂里根本不回应，还威胁说……谁要是把消息传出去，就让他们丢饭碗。”
洛川低声笑了一下，那种带着嘲讽的笑，像是在回应某个荒谬的笑话：“丢饭碗，比丢命还重要？真是不错的逻辑。”
凌曦转过身，依旧靠着窗，目光落在李如安身上：“那些威胁……你也听到了？”
李如安点点头，声音里多了一丝愤怒：“我在厂里也算干了不少时间，有人和我关系不错，告诉过我一些事。我知道，厂里的废水排放根本没有经过处理，他们一直偷偷往河里排，大家都知道，但没人敢说。”
“因为没有证据。”洛川摊了摊手，“就算有人想说，恐怕也不敢轻举妄动吧。”
“是。”李如安低下头，声音里带着某种深深的无力感，“厂里有后台，甚至连政府的检查都能压下去。这次要不是死的人太多，可能连一点动静都不会有。”
凌曦走回桌边，低头看着终端屏幕，语气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所以，这次就更需要动静了。”
洛川合上笔记终端，站起身，拍了拍李如安的肩膀：“放轻松，你的委托已经接下来了。接下来，我们会去看看那片水源，查清这些死亡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如安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凌曦拿起外套，语气简短而直接：“去现场。”她的脚步声带着某种果断，似乎已经将任务的下一步刻进了空气里。
洛川跟在她身后，回头冲李如安笑了一下：“希望你这次能给我们带来点刺激的案子，别让我们的晚餐时间变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