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什么？只能选两个。”
“塞壬”下意识地去看九游，就听道尔不耐烦地用大勺敲敲盘子，道：“嘿！要玩那破桶去你的小房间里玩，别浪费时间。”
“呃。”九游立刻瞅了眼塞壬那张面无表情的小丑鱼脸，勾开小片海藻，用鱼语道，“你随便指两个盘子，然后全部带走。”
“只要你听话，这里的海藻明天就全是你的。好吗？”
话落，“塞壬”还没做出反应，真塞壬就眼神一沉，连忙游上去。
他顶着海藻往上望，就见“塞壬”连看都没看，真的极其随便地指了两个盘子。
道尔这家伙脾气不行，厨艺很菜，创意也垃圾，两天就轮一次菜单，塞壬才来没几天就能把那些菜品倒背如流。
如今看着两坨马赛克，他完全可以猜出那分别是能戳死人的黑棍(黑麦面包)和难吃到让鱼死不瞑目的杂草鱼(胡萝卜烤鱼)，瞬间食欲全无。
偏偏“塞壬”接过东西就像完成了任务一样，半刻都不带犹豫地一手提水桶，一手托餐盘，便昂首挺胸地往外走。
听着九游哄孩子似的引导赞扬“塞壬”，偶尔还向自己邀功，塞壬只觉得心中一梗。
“噢。”九游察觉到塞壬对食物的关注，连忙顶着死亡视线解释道，“别担心，这些菜都是你的。”
塞壬听此冷沉的眼神却丝毫没缓和，他恼怒地推开片挡住自己视线的海藻，暗道要不是这只该死的乌贼把他变成这样……
知道人太多再排队换菜色也不现实，他只能不甘地望着越来越远的台子，许久才不舍地回头吐出串泡泡，窜过去就和九游决一死战。
好吧，小丑鱼和乌贼对战，乌贼完胜。
没一会，尾巴发痛发麻的塞壬就跟洋娃娃似的被九游托着放在海藻床上，疑似肚皮的地方还被盖了一小块海藻被。
他抽抽嘴角，瞪了九游一眼，趁九游不注意就迅速沉入水底，选择眼不见为净。
但退一步却越想越气，自有意识起就没受过这等憋屈的塞壬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他没忍住鼓着腮对追来的九游喷了口水，才转过身，用屁股对着九游。
九游：“……”
他慢吞吞地拨开被塞壬呸在自己眼睛上的海藻，几次试图与塞壬交流，却发现只要他开口，塞壬就呸他一脸海藻。
最终尝试无果，九游率先举白旗，无奈地缩到对面，叹口气，道：“好吧，我们都先冷静一下。”
塞壬正板着脸在心中默念咒语，见水里连个浪花都没起，气得用嘴扯起一团海藻，往九游的嘴里塞。
塞壬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
九游差点直接把海藻和塞壬的半个头吞了下去。
他注意到塞壬愤愤的眼神，立马遏制住进食的本能，才险而又险地收回触腕。
僵着嘴等塞壬把脑袋抽走，他缓缓地衔住往外飘了点的海藻，假装张不了嘴的模样，比划腕以示歉意。
塞壬：“……”
他使劲拍着水转身，心里恼怒地想，如果能变回去，他一定要把这只欠收拾的乌贼嚼巴嚼巴吞了。
重重海藻之下，两只小海鲜还在单方面闹脾气。
而一片深绿之上，“塞壬”却又返回了食堂窗口边。
他满脸困惑地端详着餐盘，像是不理解“大鱼”为什么要吃这种奇形怪状的东西。
道尔不知道面前的塞壬早换了芯，但不妨碍他一如既往地看不惯塞壬。
他语气不善地道：“不吃别挡在这。”
“塞壬”充耳不闻，反正也听不懂。
就算听懂了他也没错，因为餐具就在食堂窗口边，完全不挡队伍，这纯粹是道尔在找事。
九游对道尔默默地翻个白眼，示意“塞壬”别怕，继续做自己的。
“塞壬”闻言乖巧地点了点头，把餐盘放回台子上，就弯腰按照九游的指示拿好勺子，才悠哉地托起餐盘。
然后他在道尔不满的视线中再度转身离开。
但没走几步，他就被一个棕发青年撞了下肩膀。
对方瞟了眼他的餐盘和水桶，才挤眉弄眼地道：“来吃饭啊？听说船长额外奖励了你两只海鲜。干得不错啊，兄弟。”
“还记得我吗？我是迈洛。前几天在甲板上，是我发现了你。那是我第一次在如此广阔的海洋中游泳，真是个令人难忘的经历。”
桶里的塞壬被迫听着迈洛套近乎。
想到这人非要多管闲事，结果不慎跌落海洋又开始咋咋呼呼喊救命，以至于让他没来得及逃脱就碰上船员追赶，不得不跟着上船，开始伪装挨饿之旅，他就狠狠地磨了磨牙。
九游觑两眼遥望着迈洛双目泛冷的塞壬，暗暗松了口气，心说矛盾转移可真好用，也跟着观察会迈洛，就开口催“塞壬”离开。
毕竟饭点的食堂人太多，“塞壬”又不是真的塞壬，应付不当的话，容易惹上麻烦事，还是尽快回房好。
“塞壬”一向很听九游的话，听此错步就要离开，可总有人和他们作对。
很快，一个身形单薄的男人就踱步挡了上来，温和地道：“塞壬，能给我看看你的海鲜吗？”
“我保证，只是看看。”
九游上下打量了圈男人。
见对方被人扶着，脸色苍白，头冒冷汗，时不时吞咽唾沫，似乎正处于虚弱的状态中，还直勾勾地盯住水桶，眼里藏着不正常的狂热，他不由地暗自皱皱眉，直觉这人不对劲。
神思回转间，他轻拍水桶壁，仗着无人听懂大声用鱼语叫“塞壬”快走，却感觉水桶摇晃几个回合后突然又停下来。
他有些不耐烦地往上浮了点，就见又一个男人正挡在另一侧，和另外两个人一起，死死地堵住了路，背后就是食堂窗口，挤满了排队的人。
那男人注意到九游冒头也没在意，只盯着“塞壬”，双手环胸，道：“莫里斯，这小子可是个为了海鲜就欺负同伴的家伙，你觉得他会听你的吗？”
“你要是真想看，不如直接抢过来。就当作你之前为他检查身体的报酬，怎么样？”
“为了海鲜，欺负同伴？”莫里斯还没开口，迈洛就忍不住嘀咕了两声。
他说着神情微妙地看了眼“塞壬”，随后叉腰歪头，惊讶地睁大双眼，道：“可我怎么听说这海鲜是他认真工作的奖励？”
“达蒙，饭可以随口吃，话可不能乱讲。你这样会让我们误会的。”
达蒙侧身盯着迈洛嗤笑一声，道：“误会什么？”
迈洛无辜地眨眨眼，道：“误会你不敬莱曼船长。毕竟这奖励可是他亲自赠予塞壬的，而你却对此有异议。”
“你总是喜欢提出异议，就像你很反对我半夜上厕所一样。真令人费解。”
“是吗？”达蒙说着拽住迈洛的领子，与迈洛对视几息，忽然又抬手扭过迈洛的左手，靠近道，“那你该好好瞧瞧，这世上令人费解的事情多了去了。迈洛……先生。”
迈洛用力挣了挣手臂，见达蒙一直不放手，嘴里立刻嚷嚷起达蒙欺负人啦。
人群混乱了一瞬，正吃着饭、排着队的船员都不约而同地围过来，偶尔某些角落还会传出几句起哄声。
九游下意识地收回观察几人的视线，环视一圈，总觉得这些人话里有话，都不太对劲。
他不禁地沉思起来，还不忘让“塞壬”后退点，伸腕碰碰又游上来扒着海藻观察的真塞壬，安慰道：“别着急。”
“看样子他们很敬重莱曼船长，至少不会抢走你的晚餐。”
塞壬：“……”
他抬头不留痕迹地望了眼“塞壬”的左手臂，见达蒙和迈洛间的打斗逐渐逼近，无意识地叼住块海藻啃咬起来。
“嘿！你们在做什么？别增加我们的工作量。”刚开始不知道跑哪去的查尔斯突然挤开人群，按住达蒙的胸膛，道，“我不管你们有什么私人恩怨。”
“可这是食堂，不是打斗场。道尔！”他说着喊了声，却没见道尔出来，不禁地往窗口望了望，就见那边空荡荡的，只剩点残羹冷肴在那。
他顿时嘀咕句见鬼，对人群扬声警告着食堂禁止打架，却悄咪咪地对达蒙抛了个媚眼，低声道：“配合点，兄弟，别让我为难。”
达蒙见此扬扬眉。
紧接着他忽然抽手后退两步，双手后撑着靠桌，眯眼与人群后正皱眉看着这边的道尔对视几息，道：“当然。”
“我可不想吃道尔的铁拳。”
他在说铁拳时加重语气，像是想到什么可恨的东西般，连下颌线都紧绷一瞬。
“我没事，真是太感谢你的慷慨相助了。”迈洛笑眯眯地朝扶起自己的船员道谢。
然后他站直身理了理袖子和衣领，看一眼从他们产生冲突起就开始充当背景板的莫里斯，转身去排队取餐。
其他人见此面面相觑一会，也逐渐散开。
九游这才扒住桶沿，望一眼几个谜语人，想到这次格外简短的命轨，有些头疼地挠挠胴体，在心里啧了声。
“塞壬”见路障终于散开，大步走向门口，就听查尔斯忽然道：“嘿小塞壬，听说你很喜欢海鲜，因为瑞克抢你的海鲜还气哭了，这可真让人感到伤心。”
“希望这盘美食可以慰藉你的心灵，好好享受吧。”
他说完还拍了拍“塞壬”的肩膀，才转身走向食堂窗口，不知道和道尔聊了什么，时不时大笑出声。
塞壬：“……”
九游：“……”
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谢谢你啊。
————
一水桶的海水正在晃荡，从海藻间望出去，能看见天空堪比海洋湛蓝，正翻腾着洁白的“海浪”，随风漂浮。
“啵。”
九游戳破被细浪推到眼前的气泡，慢吞吞地挪动腕靠近塞壬，却见塞壬跟后背长眼睛一样，头都没回就精准地躲过他的腕，游到另一个角落，继续用屁股对着他。
他霎时心虚地挠挠胴体，探头探脑地观察了会塞壬噼里啪啦甩得飞快的小鱼鳍，才贼兮兮地伸出一条腕去戳塞壬的尾巴，孜孜不倦地骚扰起来。
“塞壬，小塞壬？塞壬小宝贝？塞壬小可爱？塞壬小甜心？”
“唰——”
塞壬烦不胜烦地转身恶狠狠地咬一口九游的腕，又快速退到一边，斜瞪着九游，道：“别碰我！”
“嗷！疼疼疼。”不等塞壬多放些狠话，九游就猛地嚎叫出声，他抱着那条刚长出来小半截的断腕，可怜兮兮地道，“嘶——是不是又要断了，痛死我了。”
“你看我都这样了，理理我嘛，塞壬小甜心。”
塞壬冷冷地看着九游演戏，直到九游讪讪地收起乱舞的腕，才道：“你是怎么做到的？把我变回去。”
“啊？”九游闻言偷瞟了眼塞壬，注意到对方阴冷的视线，就迅速收了没正形的样，道，“你是说那个呀。嗯，可能要等等。我还不太会控制那个能力呢。”
他越说声音越小，突然转移话题，道：“现在天气凉，食物不容易变坏，可以放到明天吃。我保证守护好你的晚餐。”
至于吃完饭之后还变不变身就不好说了。
毕竟塞壬一副变回去就要噶了他的样子，怪吓乌贼的。
塞壬闻言冷呵一声，又开始不理九游，对着水桶壁发呆。
九游见状试探地挪近点，见塞壬没反应，开始小声地给塞壬洗脑：“那啥，其实小呆很听话，变身也不全是坏事吧。”
塞壬本懒得搭理九游，但想到自己还指望着这头乌贼把自己变回去，就强行压下不耐烦，敷衍地道：“小呆？”
九游噢了声，指指呆鱼版塞壬，道：“我给他起的名。形象不？”
他说着见塞壬未开口，没忍住嘀咕道：“他还帮了很多忙呢。”
“帮什么忙？”鱼的听力还不错，塞壬和九游又离得不太远，塞壬一下子就听到了九游的低语，他呵一声，道，“帮我犯傻，还是帮我红眼眶？”
他说着想起一路上接收到的调侃，顿觉形象尽毁，咬牙切齿地道：“我真该感谢他没掉眼泪。”
不然人鱼泪成珠，他又是这种情况，三个小海鲜加起来都不够那群人塞牙缝的。
九游也知道这回事，连忙保证道：“不会的。我让他动肩膀装哭而已，而且鱼是不会哭的，我还强调过别掉眼泪。你别生气。”
他说完就听旁边传来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瑞克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气势汹汹地走到木床边，坐上去就盯着“塞壬”冷笑连连，道：“你别以为装可怜、掉两滴眼泪，莱曼船长就会永远护着你。”
“我会一直盯着你。总有一天，我会揭穿你的面具，让他们都知道你是个可恶的小偷。而我，将是英雄。”
九游看着他一拳锤向木板，还疼得吸气揉手，无语片刻，心说英雄个屁，你是头狗熊还差不多。
随后见“塞壬”翻个身瑞克都兴奋地瞪大双眼探头，活像个见不得光的私生饭，他不由地拧眉，暗道难怪塞壬这么多天没趁夜溜出去觅食，原来是被这根搅屎棍拖住了。
可怜的孩子。
他思忖着转头就见可怜的孩子·塞壬的表情仍旧冷冰冰的，正用眼刀刮自己。
他顿时一个激灵，要伸不伸地探来那根断腕，小声地忏悔道：“要不你还是咬我吧。”
“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我一定不还……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