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该、来得及……”凤鸣川惊慌失措的揪住了谢明矅：“把人给我，我去救义父……”
看着向来狂妄不羁的小舅舅方寸大乱，谢明矅闭上了眼。
外祖父算计了一辈子就是为了灭北凉，如今时机已到，他何必求死。
只因，哀兵，必胜！
镇守北关隘几十年的楚千衡战死在沙场之上，只会震憾大夏王朝。
为了坚定赵元承消灭北凉的决心，坚定朝臣们的立场，这份恨意与哀痛来的正是时候。
谢明矅睁开眼时已是一片清明。
楚世瑾与楚世珏紧握双拳、两眼通红的等着他下令。
他冷冷的下令：“来人，把凤鸣川捆起来……”
“姓谢的你发什么疯……放开老子……”凤鸣川猝不及防的被十几个精兵绑了起来。
“至于你们，两位兄长，外祖父最大的心愿你们不会不明白，此时再去已然迟了……
要么你们去哭外祖父……
要么随我杀入阿库若为镇北侯报仇雪恨！”谢明矅声气有些颤抖。
“传令官！传令，镇北侯楚千衡领一千精骑舍身引开了两万北凉军，以血肉之躯为我军扫清阻碍！
即刻杀入阿库若为镇北侯复仇！此战鸡犬不留！违令者斩！以通·敌罪论处！”谢明矅怒吼。
“杀入阿库若！为镇北侯复仇！”不过片刻近万人的怒火被点燃了。
“杀啊！”
“冲啊！”
莫以宁从睡梦中被惊醒。
北方向来少雨，可这回也不知是为何，一场大雨下了三四日都不肯停歇。
她听到卧房外压低了声气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夫人……”挽星在轻声唤她。
莫以宁想到谢明矅还在外征战，心中狂跳，连忙坐了起来手脚都在发软。
“说！”她的指甲刺入了手心。
挽星听到她醒了这才进了屋子，悄声道：“长风传了口讯进来，说镇北侯战死了……”
“什么！”莫以宁大惊。
镇北侯那么大一把年纪都不怎么管事了，怎会战死，他、分明已经在筹备回京的事宜了。
她一把掀起绡纱帐：“怎会……可是弄错了，咱们家的侯爷呢，明矅如何了……”
莫以宁一迭声的问道。
她只怕是下面的人传错了话，一时间头晕目眩又怕又急。
挽星立刻扶着她坐好，又去倒了一杯温水：“夫人放心，是无忧陪着凤将军他们将镇北侯送回来了。
咱们侯爷没事，听说侯爷带着人灭了北凉的一个城池给镇北侯报仇……”
莫以宁捂着胸口缓了缓，镇定下来这才想到楚家：“更衣梳头，去镇北侯府……”
出了这么大的事，挽星已经将宝华居的几个大丫鬟都叫起来了。
作为管事，她与长风已经在清点能用的白布了，不够的还要去外面铺子里买上一些。
镇北侯坐镇平丰府几十年，保住了这么些年的太平，明日消息一传开，只怕是满城缟素。
“去把季妈妈和孙嬷嬷叫来……”莫以宁换了身霜白色的素裙衫，头上也换了一支素银簪。
她要去楚家，府里的事总要交待一下。
季妈妈和孙嬷嬷很快就过来了，瞧着莫以宁的打扮很是惊讶。
莫以宁来不及细说，直接道：“我要去镇北侯府一趟，两个孩子就交给你们看着。季妈妈，你要拦着瑞姐儿，这几日莫要叫她去楚家添乱……”
季妈妈和孙嬷嬷对视了一眼，按下心中的疑窦自是应下。
莫以宁坐上了车才发现，这几日都不肯停歇的大雨总算是停下了。
还未到镇北侯府，远远的便瞧见正门处的两个素白灯笼，凄风惨雨，看的人心中悲切。
等莫以宁见到楚夫人时，楚家人已换上了丧服。
“外祖母……”莫以宁担心的望着她。
楚夫人脸色不好，看上去苍老了许多，眼中尽是悲意，人却镇定依旧。
拍了拍她的手：“矅哥儿媳妇来了，吓着了吧，别怕……”
莫以宁眼眶发酸，将楚夫人扶到边上坐着：“您先歇会儿……”话未说完眼泪便滚了下来。
“别哭……他自找的，从他磨磨蹭蹭不肯跟我回京起，我就猜着啦……”楚夫人无力叹息。
云氏一身丧服红肿着眼，捧着一个茶盘过来了。
莫以宁闻到了浓浓的药味儿，她轻言细语：“外祖母，哼哼说她会写字了，还要来写给您瞧呢！
您看看，您有这么多的儿孙，还有外孙子重外孙，为了他们您也得好生保重好身子。
外祖母，咱们把药喝了可好……”
楚夫人吸了吸鼻子，含泪点头：“好……”
见她将汤药一饮而尽，云氏也安心了一些。
“如今杂事繁多，二舅母去忙吧，以宁帮不上其他的忙，外祖母这边我来照看着……”莫以宁深知有多少事等着她去办。
“好孩子……这边就劳烦你了……”云氏拿帕子擦着眼泪。
有人见着侯府挂起了白灯笼，天没亮都跑来打听了。
这还是在夜里，待天明之后，来的人只怕不在少数。
楚夫人喝了药，莫以宁又亲自服侍她漱了口，搀着她靠在床头上说着话。
楚夫人许是辛劳了半夜，又或许是喝了安神汤，这会眼皮有些打架了。
她嘟囔着：“咱们这么多的人，还是比不过他的爹娘弟妹，他这一生心心念念的便是灭了北凉。
还不许我把他带去京城，他要埋在这里！”
莫以宁见她闭上了眼，便扶着她躺下，给她盖上丝绢被。
楚夫人嘴里还念叨着：“死倔老头子，还叨叨着纵是变成鬼也要看着那些北凉人的下场，他要在这里看着、守着，哪里都不去……
可我想去看大外孙子哩，等我看了大外孙子再回来陪倔老头……”
原来纵是白头到老，依然逃不过鸳鸯失偶。
莫以宁心中酸楚，起身将床边的灯都吹灭了，只留了一盏黄豆大小的烛火。
好叫楚夫人睡的好一些。
镇北侯战死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平丰府及附近的州府无数的百姓们换上了素服。
百姓厌恶战争，但这次不同，镇北侯护了北境几十载的平安。
被他护了这么久的百姓们、商户们捐出钱粮，恳请朝廷出兵为镇北侯报仇雪恨。
消息送到了京城，赵元承震怒，当日便下旨往北关隘增兵，令谢明矅领二十万大军，一举歼灭北凉。
大夏朝多年未见如此满朝上下君臣一心的景像了。
谢明矅自那日起一直没有回过宝华居，也没有送信回来。
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事情，莫以宁有些担心他。
她明白，谢明矅在跟自个较劲，镇北侯的死刺痛了他。
若不能在十二月前除掉北凉几个大的部族，一旦大雪封路必会拖慢行军速度，增加伤亡的机率。
可不论莫以宁心里如何担忧，她的面上从来都不曾显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