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映景说完，眼眶有些湿润，却故作坚强地笑了笑，头仰得高高的，生怕别人看到他眼泪掉下来。
燕风霁看着他，有心想安慰两句，奈何不熟。
沉默了片刻，他拍了拍他的肩，吐出两个字：“节哀！”
“燕家姐夫不必安慰我，我没事的。”
关映景吸了吸鼻子，躲着擦了眼泪，垂着脑袋道：“其实比起我大嫂父亲的尸体，在郾城外被直接马踏成烂泥，我爹的骨灰能埋葬在我们家的废墟下，已经很好了。”
他大嫂亲眼目睹了亲爹为救自己而死，整个人大受打击，如今都还浑浑噩噩的，一个字都不愿开口说。
“你说温赓死了？”
乍听这消息，燕风霁诧然抬眼，面色微沉。
他今日才到，倒是没听说温赓死了的事。
关映景没听出他话里的厌恶，傻乎乎地点头道：“死了，为了救我大嫂，只身潜入敌营，在紧要关头救下了她，自己却身中数刀，最后惨死在了北渊大军的铁骑之下，连尸骨都不剩。”
那还真是便宜他了。
虽说逝者为大，再大的恩怨也该消了。
但燕风霁这人就是小气。
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妻儿，因为温赓的自私，险些受到伤害，甚至危及性命，导致他们夫妻分离，让她独自一人回雁州，他便觉得温赓就算再死十次，也抵消不了他对他的厌恶。
“燕家姐夫，你怎么了？”
脸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臭，活像要揍他一顿一样。
别说，虽然没打过，但还是有点害怕的。
毕竟他姐说过，论武力，争儿姐这夫君是他那皇帝姐夫找了不少武师傅栽培出来的，跟他义兄都不分伯仲。
所以要是真要揍他，怕是跟揍狗一样容易。
燕风霁敛去面上冷意，看了他一眼，没了再聊两句的心思，丢下句还有事就先走了。
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关映景。
但他不傻，仔细想想，便能猜到他这燕家姐夫突然变脸，可能跟他大嫂的爹脱不了干系。
不过他俩不是沾亲带故的关系吗？
想了想，关映景决定把这事告诉他姐去。
此刻，关映雪正在城中议事堂里。
堂中，以季庭州这个皇帝为首，所有将领都围在塞北的舆图前，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因为塞北九城，最重要的三城都被北渊夺去了。
要是再无援军，以他们现在的处境，都不知道剩下几城还能不能守住。
“要是咱们能再多有几万人马就好了，那样两军对战时，便不会因为我军人数少太多，被北渊那群孙子压着打。”
一位老将无奈道。
目前，他们初步估计，北渊至少还有十七万大军，加上鹰氏部族的六七万，总共不会少于二十四万人马。
而大景除开百姓临建的那几千人，关家军已不足十一万。
两方悬殊太大，一旦交手，哪怕死战到底，只怕最后也难以撑住。
这也是连失三城后，他们为何紧闭城门不再继续迎战，只能退到靖西城死守的原因。
但大家也清楚，这样死守也不是办法，当务之急还是得想个以少胜多，击退北渊大军的法子。
随着老将的话落，堂中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寂静无声。
良久，站在中央的季庭州忽然看向旁边的聂长照，开口问他：“聂将军，若北渊大军全力进攻靖西城，我们只守不战，能守多久？”
聂长照沉默了片刻，根据目前的兵力，如实答道：“最多十日。”
当初的郾城，是整个塞北最好的防守之地，可关家军从平荆关退至郾城后，在北渊和鹰氏部族的猛攻下，也才堪堪守住了二十一日，
所以靖西城，哪怕拼死一守，十日已是极限。
若想等援军，撤完百姓打到最后，也只能退至下一座城。
思及此，聂长照唇紧抿，心中如同被沉甸甸的石子压住，顿了片刻才继续道：“只守不战，需要大量石块、弓箭、还有火油等防御器具，靖西城中这些东西，最多只能撑十日。”
没有这些东西，根本对付不了北渊的大举进攻。
“那若是将后方城中的这些东西都搬运过来，是否能撑久一些？”季庭州问。
聂长照摇头：“臣预估的，便是加上了后方城中的。”
早在关家军退到靖西城那日，他就已经未雨绸缪，命人去将后方城中的东西运了过来。
闻言，季庭州也沉默了。
有老将握拳捶腿，忧心道：“这可如何是好，如今除了火油能容易些弄来，石块和箭怎么办？就算找石场现挖，也需要大量人力去挖去凿，可咱们眼下最缺的就是人，更别瞧北渊大军那架势，恐今晚就会来攻城了。”
“来就来，怕什么，大不了再死战一场。若不幸战死，我关家军儿郎的尸体，照样可以当作石块抛出去砸死北渊那些孙子！”
此言一出，堂中众将瞬间沸腾了起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大有大不了跟北渊同归于尽的架势。
就在他们都忘了有季庭州这个皇帝在，七嘴八舌沸反盈天之时，一道清脆的摔杯声响起。
霎时间，所有人都闭了嘴，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一个地方。
只见角落里，关映雪冷着脸坐在那里，见都闭嘴了，才出声斥道：“吵什么吵，不就是石头么。”
“娘娘有法子？”
关映雪扭头看向堂外，指了指外面那一面面墙，直言道：“何必舍近求远，这城中的横梁壁石，哪样拆下来不可以当作石块利箭用？”
是啊，这城中的横梁壁石，砸下来，哪样不比石块好使？北渊攻城时砸下去，哪根横梁砸不死一片人？
这法子好啊！
他们怎么没想到呢，要不说大小姐能当皇后。
关家军将领的眼神全都亮了。
就是还有个把人觉得不妥，微微不赞同道：“可是把百姓的房屋拆了，日后百姓们回来怎么办？”
“大敌当前，当务之急要考虑的不是日后百姓回来怎么办，而是守不住城怎么办？靖西城是塞北最后一个防守之地，若还守不住，剩下的几城等于要白送给北渊，塞北也将被北渊瓜分。到那时，你觉得大景输了塞北，这城中的一砖一瓦，哪样还能是大景百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