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庄主离世不过三年，这些昔日俯首的势力就迫不及待地扑上来撕咬，世态炎凉莫过于此。
张文军脸色一沉：“闵家岩，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要么交出天巽剑，要么……”
“要么怎样？”闵家岩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凄凉，“我名剑山庄虽然没落，但还有三十七名弟子，三十七把剑。你们想要天巽剑，先问过这些剑答不答应！”
他话音未落，庄内接连走出三十余人，有老有少，个个持剑在手。
最年长的已满头白发，最小的不过十三四岁模样，却都目光坚定。
杨小凡心中一动。
他看得出，这些弟子修为参差不齐，但眼中都有一种决绝之色。
那是一种宁折不弯的剑客精神。
张文军见状，嗤笑一声：“就凭这些老弱病残？闵家岩，你……”
“铮……”
一声剑鸣打断了他的话。
“天巽剑乃我名剑山庄镇庄之宝，诸位若要强取……”闵家岩负手而立，青衫无风自动，声音却如寒铁般冷硬，“除非从我名剑山庄三百弟子的尸身上踏过去！”
话音未落，身后数十名弟子“唰”地一声齐齐拔剑，寒光映着朝阳，在山门前交织成一片森然剑网。
对面那身着紫金锦袍的年轻男子却不慌不忙，折扇“啪”地一收，笑道：“闵兄何必动怒？宝剑配英雄，名剑择明主。当年剑神前辈赠剑，看中的是贵庄老庄主‘一剑霜寒十四州’的绝世剑术。”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可如今……”
“尹笑！”一名名剑山庄弟子按捺不住，剑尖直指对方咽喉，“再敢辱我山庄，今日就叫你血溅五步！”
尹笑恍若未闻，反而上前半步，任由剑尖抵在自己喉前三寸：“诸位不妨想想，若剑神前辈泉下有知，见他当年赠予的宝剑，如今竟沦落到……”
他目光扫过略显破败的山门，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围观人群中顿时响起窃窃私语。
几个商贾模样的汉子高声附和：
“尹公子说得在理！”
“名剑山庄早不是当年的名剑山庄了！”
闵家岩右手微抬，身后骚动立止。
他盯着尹笑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忽然轻笑一声：“尹兄今日带这许多人来，想必不只是为了说这些废话？”
“痛快！”尹笑折扇一展，扇面上“天下第一”四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刺目非常，“不如我们以剑论剑？五局三胜，我天下第一剑庄若败，不仅就此退去，还奉上太和剑作赔礼！”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太和剑乃天下第一剑庄耗费三代人心血所铸，去年“试剑大会”上曾一剑劈开七层铁甲，锋芒之盛，已隐有超越天巽剑之势。
“少主不可！”
一名白发长老急忙拉住闵家岩衣袖，低声道：“他们既敢拿太和剑作赌，必有十足把握……”
闵家岩却望着山门前那株百年老松……
那是祖师爷亲手所植。
当年松树下，剑神抚剑长叹：“此剑当配天下第一。”
如今松针枯黄，树皮皲裂，倒真应了这“落寞”二字。
“比就比！”
“名剑山庄怕过谁！”
年轻弟子们的怒吼惊飞了松枝上的寒鸦。
两大剑庄都是依靠铸剑维持生计，没有了口碑，就等于失去了市场。
如今的名剑山庄已大不如前，生意也落后了天下第一剑庄许多。
名剑山庄门前，人群如潮水般涌动。
尹笑那尖锐的嗓音刺破空气，像一把钝刀反复割着山庄的门楣。
“闵少庄主，您这缩头乌龟当得可还舒坦？”尹笑阴阳怪气地笑着，手指有意无意地敲打着剑鞘，“听说您三岁就能握剑，五岁领悟剑气，怎么如今连应战的勇气都没了？”
闵家岩站在台阶上，指节捏得发白。
他何尝不想一剑劈了这厮，可身后是整个山庄几百口人的生计。
那些围观者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他脸上，有嘲弄，有怜悯，更多的是等着看好戏的冷漠。
“二庄主来了！”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
闵家岩回头，看见二叔闵方崇大步走来。
这位常年浸淫在铸剑房的中年汉子，脸上还带着炉火的熏黑，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我们应战。”闵方崇声音不大，却像重锤砸在地上，“三日后，神剑台见。”
闵家岩心头一颤：“二叔！天巽剑要是……”
“家岩啊。”闵方崇粗糙的大手按在他肩上，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年轻人鼻子发酸，“咱们名剑山庄立世三千年，不能被冠以‘缩头乌龟’的名头。”
尹笑得意地拱了拱手：“还是二当家的痛快！要我说啊……”他故意拉长声调，眼睛在叔侄二人之间来回扫视，“这名剑山庄早该换人主事了。”
这话像毒蛇的信子，狠狠蛰在闵家岩心上。
他看见二叔的腮帮子绷出棱角，可最终只是摆了摆手：“送客。”
人群散去时带起的尘土还没落定，闵家岩就发现大门外还站着个青衣少年。
那少年眉目清朗，腰间悬着柄不起眼的铁剑，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山庄匾额。
“这位公子有事？”
闵家岩强打精神问道。
少年抱拳一礼：“在下杨小凡，特来拜访焦泉夫妇。”
闵家岩眉头一跳。
他小姨谭欢性子泼辣，姨父焦泉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这少年……
“你认识我姨父？”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
“两年前有过一面之缘。”少年笑了笑，眼神清澈见底，“当时焦大哥说，若来冰城，可到名剑山庄寻他。”
闵家岩盯着少年看了半晌，突然伸手：“请进吧。”
演武场上，数十名弟子正在演练剑招。
剑光闪烁间，却总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态。
有人招式走形，有人脚步虚浮，更有甚者练着练着竟发起呆来。
杨小凡目光一扫而过，并未多做停留。
他自然看得出这些弟子心不在焉，但各门各派自有隐秘，贸然窥探他人修炼实非君子所为。
“杨兄，这边请。”
闵家岩引着杨小凡穿过青石铺就的演武场，朝议事大殿走去。
早有眼尖的弟子跑去通传，不多时便见焦泉夫妇匆匆赶来。
侍女奉上清茶，茶香袅袅。
杨小凡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此地特有的苦荞茶带着微微涩意，倒是别有一番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