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姑娘……”
林逸羽的声音发颤，他想挪过去，可腿一沾地就疼得钻心，只能眼睁睁看着。
崔知浩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一下子沉到了底。
昨晚他晕过去之前，还能看到时晚夏撑着门框，哪怕被打也没松过手。
可现在，她脸色白得像纸，嘴唇上的血迹干了，变成了暗褐色，连呼吸都轻得像风吹过，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几乎要让人以为……
“她、她方才为了护着我们，被那些当兵的打了……”
王英抱着丫丫，声音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想给她擦药，可我找遍了屋子，连点草药都没有，她刚才还吐了血，一直没醒……”
丫丫趴在王英怀里，小脑袋探出来，看着时晚夏的方向，大眼睛里蓄满了眼泪，小声说：“时姐姐流了好多血，她好疼的……昨天她还摸我的头，说会保护我……”
孩子的声音软乎乎的，像根针，一下下扎在崔知浩和林逸羽心上。
他们是男子，是平日里能舞刀弄剑、在人前说一不二的书生郎，可现在呢？
崔知浩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能写锦绣文章，能握笔杆，却连把时晚夏从地上抱起来都做不到。
他一使劲，胸口的疼就让他眼前发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躺在冰冷的地上，连块软点的垫子都没有。
林逸羽更急，他腿上的伤不算致命，可一动就疼得冷汗直流，他想出去找药，可一想到门外可能还有叛军在巡逻，他出去了，谁来护着屋里的人？
若是他被抓了，反而会把时晚夏他们都暴露了。
他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得发麻，可这点疼，跟时晚夏身上的伤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都怪我……”
崔知浩的声音里带着自责，“若不是我没撑住晕过去，也不会让时姑娘一个人挡在前面……”
“不怪你，”
林逸羽打断他，声音更低。
“是我没用，连自己都护不住，还得让一个姑娘家替我们受这份罪……”
他们两个平日里虽有几分文人的傲气，可此刻，却只剩下满心的无力。
窗外的天快亮了，灰蒙蒙的光透过窗纸照进来，落在时晚夏脸上，更显得她脸色惨白。
王英把丫丫抱得更紧，不敢再说话，怕自己的哭声吵到时晚夏，也怕自己一哭，就再也忍不住。
崔知浩盯着时晚夏的脸，忽然想起平日里她的样子——那时她穿着淡青色的衣裙，头发梳得整齐，手里拿着本书，偶尔抬头笑一下，眼里亮得像有光。
可现在，她脸上的灶灰还没洗干净，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嘴角的血迹看着刺眼，连那双眼总是带着劲的眼睛，也紧紧闭着，没了半点生气。
“时姑娘，你醒醒……”
崔知浩轻声喊着，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你不是说要护着我们吗？你不能有事……”
林逸羽也跟着喊：“我们还没找到安全的地方，你醒过来，我们一起走……”
可时晚夏没动静，连呼吸都还是那么轻，仿佛下一秒就要断了似的。
丫丫忍不住哭了出来，小手伸过去，轻轻碰了碰时晚夏的手背：“时姐姐，你醒醒好不好？丫丫给你吃糖，我把所有糖都给你……”
孩子的哭声不大，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王英赶紧捂住她的嘴，可自己的眼泪也掉了下来，滴在丫丫的头发上。
崔知浩看着这一幕，胸口的疼越来越厉害，不是伤口的疼，是心里的疼，疼得他喘不过气。
他想，若是自己能厉害点，若是自己没受伤，若是……
可世上没有若是，他只能坐在原地，看着那个护着他们的姑娘，一点点失去生气，连伸手帮她擦去嘴角血迹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
天慢慢亮透了，窗外传来几声鸟叫，可屋里却静得可怕，只有几人的呼吸声，还有丫丫压抑的抽泣声。
林逸羽望着屋顶的破洞，眼里满是绝望，他想，他们这些大男人，真是白活了，连一个姑娘家都护不住，还要让她替自己受这么重的伤，若是时晚夏真的有事，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时晚夏还躺着，像朵被狂风暴雨打蔫的花，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能醒，也没人知道，接下来，他们还能不能躲过叛军的搜查，能不能找到能救她的药。
空气里的血腥味，好像更浓了。
天刚蒙蒙亮，破庙的门帘被风刮得噼啪响。
王英把丫丫紧紧抱在怀里，看着时晚夏毫无血色的脸，牙咬得嘴唇都破了。
灶台上那点草药渣早就没了用，时晚夏的呼吸越来越浅，额头上的冷汗把散乱的头发都浸湿了，偶尔还会浑身抽搐，像是在受极大的苦。
“丫丫乖，你在这儿守着时姐姐，姨姨出去找点药就回来，千万不能出声，知道吗？”
王英把孩子往柴草堆深处塞了塞，又用破毯子裹了裹，声音抖得像筛糠，却不敢掉眼泪——她怕一哭，就再也没勇气出门。
丫丫攥着她的衣角，大眼睛里满是恐惧：“姨姨，外面有坏人，你别去……”
“姨姨不去，时姐姐就活不成了。”
王英狠心掰开孩子的手，抹了把脸，把灶灰往脸上又蹭了蹭，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邋遢，才攥紧了怀里的碎银子，悄悄拉开庙门，像只受惊的兔子，贴着墙根往家的方向跑。
没走两条街，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就飘了过来。王英的脚一下子顿住，躲在墙角往外看。
巷口那棵老槐树下，几个叛军正围着一个年轻妇人笑，妇人怀里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其中一个叛军抬脚就把孩子踹飞，孩子的哭声戛然而止，妇人疯了似的扑上去，却被叛军一刀抹了脖子。
王英的胃里翻江倒海，捂住嘴才没吐出来，腿肚子直打颤。
她住的那条巷子里，邻居张婶家的门开着，门框上溅满了血，她之前还跟张婶借过针线，张婶还说等叛军走了，给丫丫做双新鞋……
“别愣着！再不走，下一个就是你！”
王英在心里骂自己没用，硬着头皮往前挪，路过张婶家门口时，她飞快地往里瞥了一眼——张婶躺在地上，眼睛还睁着，手里还攥着给她孩子做了一半的鞋底。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王英不敢停，一路跌跌撞撞跑到李大夫家。
李大夫是这附近唯一懂点医术的，可他家的门也虚掩着，她推开门就喊：“李大夫！求您给点药！”
没人应。
王英往里走，就看到李大夫倒在药柜前，胸口插着一把刀，药柜里的草药撒了一地。
她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可一想到时晚夏还在等药，又撑着站起来，在散落的草药里翻找——止血的、镇痛的，只要是能用上的，她都往怀里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