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琋处理完老周钟表铺的古钟异事后,本想借着秋日晴好整理些旧档案,却在一个落雨的清晨接到了灵异局的协查请求。请求来自邻市的文物局,说是在一座刚发现的明清古村落遗址中,出土了一箱完整的皮影,怪事就从开箱那天开始——参与发掘的三个工作人员接连失踪,最后出现在监控里的画面,是他们朝着村落深处走去,身后跟着排影影绰绰的“人影”,那些人影的动作,像极了被线操控的皮影。
“那村落叫‘影溪村’,据说百年前以制作皮影闻名,后来不知何故突然荒废,连县志里都只有寥寥几笔。”电话那头,文物局的研究员声音发颤,“我们在箱子里发现了块牌匾,刻着‘影随人动’四个字,背面还有行小字,说是什么‘以身饲影,方可永存’……”
林琋挂了电话,看着窗外连绵的秋雨,雨丝打在玻璃上,像无数道细密的划痕。她带上特制的灵力罗盘和辟邪烛——对付这类依附于器物的阴灵,明火往往比符咒更有效,尤其是用百年桃木脂做的烛芯,能照散积年的阴气。
驱车三个小时后,林琋抵达影溪村遗址。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将青灰色的瓦当和斑驳的土墙打湿,空气中弥漫着湿土和腐朽木头的味道。遗址外围拉着警戒线,几个守在帐篷里的工作人员看到她,像是看到了救星,纷纷围拢过来。
“林小姐,您可来了!”领队的张教授递过一把伞,他的眼镜片上沾着水汽,“失踪的小吴昨天托梦给我,说他被关在村西头的戏台底下,浑身都被线缠着,动不了……”
林琋接过伞,目光扫过村落深处。雨幕中,那些残垣断壁的轮廓像蛰伏的兽,村口的老槐树枝桠扭曲,垂在半空,被雨水打湿的枝条晃荡着,像皮影戏里没牵线的木偶。灵力罗盘的指针疯狂转动,指向村子中央的戏台方向。
“张教授,能看看那些皮影吗?”
文物临时存放点设在最大的一间废弃祠堂里,箱子就摆在供桌旁,打开的箱盖内侧贴着张泛黄的戏单,上面写着《霸王别姬》的唱词。箱子里整齐码放着二十多个皮影,有生有旦,有净有丑,皮质透亮,颜色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红色像凝固的血,黑色泛着青,最显眼的是那个虞姬皮影,眉眼间的胭脂红,竟像是用指尖抹上去的,带着不规则的晕染。
“就是这个虞姬。”张教授指着皮影,声音发紧,“开箱时它掉在最外面,眼睛的位置是空的,我们还以为是制作时的瑕疵……”
林琋拿起虞姬皮影,指尖刚触到皮质,就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皮影的关节处用细麻线连接,线的末端缠着点发黑的丝线,凑近闻,有淡淡的血腥气。她翻转皮影,背面用朱砂画着个奇怪的符号,和张教授说的“影随人动”牌匾上的字迹同源。
“这不是普通的皮影。”林琋将皮影放回箱子,“是‘血影’,制作时掺了活人的血和头发,能吸收人的精气,时间久了,会把接触过的人‘复刻’成新的皮影。”
话音未落,祠堂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地。守在门口的年轻助理尖叫起来:“影……影子!地上的影子在动!”
林琋冲出祠堂,只见雨地里,所有人的影子都在正常摇晃,唯独祠堂门口那盏应急灯的光晕里,多出个孤零零的影子——没有对应的人,却在自己晃动,像个提着裙摆的女人,正朝着戏台的方向“走”去。
“追上去!”林琋撑开伞,跟着那影子冲进雨幕。脚下的青石板路长满青苔,湿滑难行,两旁的废弃房屋里,偶尔有窗户“吱呀”一声打开,黑洞洞的窗口里,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
影子在戏台前停下,戏台是村里唯一保存还算完整的建筑,木质的台柱上刻着缠枝莲,褪色的帷幕垂在两侧,被雨水泡得发胀,像湿透的尸布。林琋踏上戏台的台阶,每一步都能听到木头“咯吱”的呻吟,仿佛随时会塌陷。
戏台后台堆满了杂物,断裂的木杆、发霉的戏服,还有个落满灰尘的皮影架,上面还挂着几个残缺的皮影头。灵力罗盘的指针指向后台深处的一个木箱,箱子上了锁,锁孔里插着半截钥匙。
林琋刚要开锁,突然听到“咔哒”一声,身后的皮影架开始转动,上面的皮影头竟自己“睁开”眼睛——那是用黑琉璃做的眼珠,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紧接着,那些断裂的木杆像是被无形的线操控着,朝着她刺来。
她侧身避开,木杆擦着肩膀飞过,撞在墙上,碎成几截。转身时,却看到那些堆在角落的戏服自己飘了起来,袖口和衣摆朝着她缠来,布料上的霉斑在雨中竟变成了黑色的斑点,像无数只小眼睛。
“是影灵在操控这些东西。”林琋抽出灵力匕首,匕首划过戏服,布料瞬间化作黑色的飞灰,“它想阻止我们找到失踪的人。”
她迅速打开木箱,里面没有失踪的工作人员,只有一卷泛黄的账册和十几个新做的皮影——正是那三个失踪的人!皮影的面目栩栩如生,连小吴嘴角的痣都清晰可见,只是表情僵硬,眼睛的位置依旧是空的。
账册上的字迹娟秀,记录着影溪村最后的时光:“光绪二十七年,三月初三,阿鸾的虞姬唱得真好,台下的人都看呆了……”“三月十五,阿鸾咳得厉害,说嗓子里像有东西在爬……”“四月初七,阿鸾走了,临走前说,要把她的皮做成最好的虞姬,这样就能永远留在戏台上了……”
林琋的心猛地一沉,原来那个虞姬皮影,竟是用真人的皮做的!所谓的“以身饲影”,根本不是什么戏言,而是活生生的献祭。
就在这时,戏台的帷幕突然被风吹开,雨幕中,一个穿着戏服的身影缓缓走上台。身影的动作僵硬,像被线牵着的皮影,脸上戴着虞姬的面具,面具的眼睛位置是空的,黑洞洞的,能看到里面晃动的黑影。
“是阿鸾。”林琋握紧匕首,“她的执念太深,已经和皮影融为一体,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虞姬。”
身影抬起手,纤细的指尖朝着林琋指来,戏台两侧的木柱突然“咔嚓”作响,无数根细麻线从柱身的缝隙里钻出来,像蜘蛛网般朝着她缠来。线的末端带着细小的倒钩,钩尖闪着寒光。
林琋迅速后退,从背包里摸出辟邪烛,用灵力点燃。烛火“腾”地一声燃起,金色的火苗在雨里竟没有熄灭,反而越烧越旺,将靠近的麻线烧成灰烬。“阿鸾,你已经不在戏台了,该放下了。”
身影没有回应,只是继续操控着麻线,线的数量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涌来,在烛火周围织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网。林琋能感觉到烛火的光芒在减弱,烛芯上的桃木脂正在快速消耗——这影灵的怨气比她想象的更重。
“她把失踪的人的精气都吸进了这些新皮影里。”林琋看着木箱里的皮影,“只要毁掉这些皮影,她的力量就会减弱。”
她突然熄灭烛火,借着麻线失去目标的瞬间,施展“灵影幻步”冲到木箱旁,匕首朝着那些人形皮影划去。“不要!”身影发出尖锐的嘶吼,声音里带着戏腔的婉转,却透着说不出的凄厉。
皮影被匕首划破,皮质裂开的瞬间,里面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血一样滴落在地上。随着皮影被毁坏,戏台开始剧烈晃动,那些缠绕的麻线突然失去力量,纷纷落在地上,化作黑色的泥土。
身影的面具“啪”地一声掉在地上,露出底下一张苍白的脸,五官精致,却毫无生气,正是账册里描述的阿鸾。她看着那些被毁坏的皮影,空洞的眼眶里渗出黑色的泪水:“我只是想留在戏台上……他们说我唱得好,说永远不会忘了我……”
“可你留错了方式。”林琋的声音放轻,“真正的永存,不是困住别人,而是放下执念。”
她从账册里抽出夹着的一张戏票,那是当年阿鸾最后一场演出的票根,票根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阿鸾的虞姬,是我见过最好的。”字迹虽然模糊,却能看出书写时的郑重。
“你看,有人记得你。”林琋将票根递过去,“这就够了。”
阿鸾的身影看着票根,黑色的泪水渐渐停止。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融化的冰,最终化作点点光斑,融入雨幕中。随着她的消散,戏台周围的雨突然停了,乌云散去,一缕阳光穿透云层,落在戏台的中央,照亮了那些散落的皮影碎片。
林琋在戏台底下找到了失踪的三个人,他们都陷入昏迷,身体虚弱,但还有呼吸,只是每个人的后颈处,都有个淡淡的线痕,像被皮影线勒过。
文物局的人赶来时,林琋正在烧毁那些人形皮影和虞姬皮影。火焰中,皮质卷曲、变黑,发出淡淡的焦味,却奇异地没有黑烟,只有金色的火苗在跳跃,像一场无声的告别。
“剩下的账册和戏票,建议你们妥善保管。”林琋对张教授说,“别再轻易触碰那些和‘影’有关的东西,有些执念,还是让它留在过去比较好。”
离开影溪村时,夕阳正透过云层洒在遗址上,给残垣断壁镀上了一层金边。林琋回头望去,戏台的帷幕在风中轻轻晃动,像有人在幕后悄悄拉了一下线,然后缓缓退场。
车里的收音机放着一段京剧,正是《霸王别姬》的选段,虞姬的唱腔婉转凄美,听得人心头发颤。林琋调大音量,看着窗外倒退的树影,突然觉得,那些消失在时光里的故事,或许从未真正离开,只是换了种方式,在某个落雨的清晨或寂静的午后,悄悄等待着被温柔地想起。
回到市区时,夜色已经降临。林琋没有回家,而是驱车去了灵异局,卷宗室的灯还亮着,新的案件报告已经放在了她的桌上——城郊的废弃游乐园里,有人说看到旋转木马上坐着穿白裙子的女孩,只要有人靠近,音乐就会突然响起,而那些木马的眼睛,会跟着人转动。
她拿起报告,指尖划过“旋转木马”四个字,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雨已经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照亮了办公桌上的辟邪烛,烛芯上还残留着一点金色的星火,像某个故事未完的余烬。
或许,这就是她的宿命——在一个个诡异的事件里,寻找那些被执念困住的灵魂,用灵力驱散阴霾,让那些尘封的往事,最终都能在时光里找到属于它们的,温柔的结局。而她的脚步,也会随着这些故事,一直走下去,直到下一个需要她的清晨或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