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狗,倒在冰冷的绿色环氧自流平地面上,毫无生气。
鲜血正从它破碎的颅骨中缓缓流出,沿着地板细微的纹理蜿蜒开来,像是某种诅咒在扩散。那双本应天真亮晶晶的眼睛此刻已经失焦,带着最后的惊惧与忠诚,永远凝固。
它曾是马博怀里的小宝贝,是那个铁血老兵笑着低头说“走,咱们回家”的唯一回应。
如今,血泊将它染红,连它温暖柔软的白毛,也无法阻挡死亡的冰冷。
——
画面一转。
一支白嫩纤细的手臂稳稳地伸入一个长方水缸,从翻涌的水中捞起一条十二斤重的东星斑。鱼身通红、斑纹狰狞,鳞片在日光灯下泛着金属的光泽,尾巴剧烈拍打水面,激起阵阵浪花。
李峰眉不皱,拎着鱼就往厨房水池走去。水龙头哗哗流着,他左手稳鱼,右手抄起一根长筷子,毫不迟疑地一把捅入东星斑的嘴中,筷尖直插鱼喉。
“咔——”
鱼尾抽搐几下,很快平静了。
这是杀鱼的“活针”法,防止鱼在处理时乱跳,保持肌肉紧致,利于入菜。
随后他动作干脆,拿起刮鳞刀在水池中迅速地刮去鱼鳞,银白色的鳞片纷纷坠入水中,像雪片一样沉没。转身把鱼放在案板上,用一把锋利的菜刀划开鱼腹,一刀到底。腥红的内脏被他一把掏出,随后泡入清水中。
因为这些鱼肚和鱼籽,他可以拿来炖豆腐吃。
接着他手指探入鱼鳃之间,一把抠出鱼鳃,扔入角落的废料盆中。
鱼被剖净、处理妥当,鱼骨被他熟练地剔除出来。他拎着鱼尾,提着那尚未完全僵硬的鱼身来到油锅前。锅中热油翻滚,他左手高举鱼身,右手持马勺,将滚烫的热油一勺一勺地淋在鱼皮上。
滋啦啦——油声作响。
鱼皮迅速紧缩,泛起一层微微的金黄色。
处理完毕后,他将鱼身与鱼头分别摆盘,送入已经预热的蒸锅。
鱼骨则被扔入另一口炒锅,搭配着生姜片、小葱段一起猛火爆香,锅气升腾。随后他加入一壶滚烫开水,翻滚间,一锅乳白色的鱼骨汤应运而生。
他把泡好的大米倒入汤中,又加了切丁的皮蛋与切好的芥菜,撒上干葱头、白胡椒粉,搅拌均匀,随后整锅倒入老砂锅中焖煮——一锅皮蛋芥菜鱼粥,正在缓慢成形。
气味从厨房溢出,混合着鱼汤的鲜、姜的辣、粥的香,弥漫在半空。
李峰这时已经开始烧第三口锅,锅中油翻,姜片一片片落入热油中炸香。片刻后,他捞出焦香的姜片,倒入已经剁块洗净的整鸡,大火爆炒。
随着鸡肉的水汽被炒出后,放入八角、香叶、桂皮、白芷、花椒、干辣椒,随后加入炒鸡酱和生抽继续爆炒。
厨房里响起铲子的敲击声,锅气蒸腾,像战场前的鼓声——强而有节奏,带着掌控一切的冷静与张力。
——
此时,一道身影静悄悄地立在厨房门口。
男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文官西装,怀中抱着厚厚一摞文件,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那双细小的眼睛在镜片后闪着些微怯色,却透着一股执拗的专注。
他站得笔直,像一根不会自己呼吸的电线杆,既不咳嗽,也不出声,只是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厨房中那身影忙碌的背影——李峰。
像是在等待命运宣布一道裁令,又像是怀着某种敬畏,不敢踏出那扇厨房门槛半步。
锅铲敲击锅沿的金属声、油炸姜片的嗞啦声、鱼汤滚开的咕嘟声,在这沉默中反而越发响亮起来。
忽然,李峰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以前没见过你,你是柯立芝部长新调来的秘书吗?”
那声音从厨房里传来,懒洋洋,却有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门口的男人立刻低头:“是的,阁下。我叫明博,是柯立芝大人的秘书。”
李峰没有回应,转身往锅中添了一瓢热水,盖上锅盖焖煮,随后拍了拍围裙,走出厨房,站在男人面前。
阳光从泳池边的玻璃穹顶洒落,落在李峰刚洗过手的袖口上。对面的明博一如既往地站得笔直,手中文件捧得像圣典一样。
李峰上下打量了一眼,眼神里掠过一丝本能的挑剔。
作为资深“看脸协会”成员,李峰对这个贼眉鼠眼、神色局促的文员第一印象不算好。可对方姿态恭敬,语言得体,动作有分寸,这种态度,李峰倒是挺欣赏。
“这是柯立芝大人嘱咐我亲手交给您的报表。”明博低着头,双手将文件郑重地递上。
李峰顺手接过,一边翻阅,一边走到泳池边的石桌旁坐下,随手将文件摊开。
翻了两页,他随口问道:“你不是泰拉本地人吧?能一路混到柯立芝的秘书,也算挺不容易的。”
明博听罢,露出一个略显羞涩的笑容:“都是帝皇保佑……还有阁下您,给了我们这些普通人一个安全的环境。才能让我这样的小人物,也有机会「经营未来」。”
李峰挑了挑眉,语气未变,目光却稍稍多了几分认真。
而明博则像是鼓起勇气,低声续道:“小时候,我们家原本在极限星域的赛里斯星半岛区,我们家在星际迁移时,遭遇过一次黑灵族海盗的袭击。虽然被帝国海军救下了,但全家的积蓄几乎在那一场混乱中消失殆尽。为了不饿死,我们只能靠酿酒厂丢弃的酒糟勉强度日。可我酒精过敏,脸上一到晚上就红得像煮虾……”
他自嘲地笑了笑,“不过,也算歪打正着,练出了我‘千杯不倒’的本事。”
“那也是挺不容易的,直接脱敏了。”
李峰不禁轻笑一声,算是给了回应。
明博继续道:“后来,我们的农业殖民星球爆发了地方冲突。父亲和姐姐在战火中丧生,母亲一人撑起整个家。她在农业世界的农场打三份工,被农药伤的每天都在咳嗽,但是依然在供我和哥哥上学。我为了贴补家用,下课后就去学校门口卖小吃。”
“当时那些学校的女生看到我在校门口白天,我低着头傻乎乎的样子总被她们嘲笑.......如此,我如何能够泰然处之......思来想去,只好拿顶草帽一遮了事。”
李峰点了点头。他并不是轻易被“苦情牌”打动的人,但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没有哭穷,没有自怜,倒让他心里泛起一丝真实的敬意。
“后来呢?”他问。
“后来我拼命读书,考上了马库拉格大学。大学里我当了学生会主席,还参与了志愿支援行动。抵御兽人入侵的时候,我是负责给pdF前线补弹的后勤——结果有一次弹药车被敌袭,我依然扛着弹药箱送到了前线,但是我的肠子流了一路。”
“在医院里,母亲来探望我。”
明博顿了顿,眼圈微微泛红,却依旧克制着。
“她坐在我床边,说:‘真想不到,个子最小的明博,居然是最了不起的人。’……可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
“我刚一出院,她就因病在家乡去世了。”
一阵沉默。
李峰伸出手,重重拍了拍明博的肩膀,力道不重,却很稳。
“没事,”他说,“我相信她,也一定会为你今天的样子感到骄傲。”
明博低头:“谢谢李峰阁下。”
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那道微光,如同临近破晓的晨星,带着被压抑太久的坚持。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吧。”他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人生还是得继续往前走。”
李峰看着他,缓缓点头。泳池水面泛起一道波纹,仿佛也默默应和了那句话。